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一次的推演，化作浮光掠影消散。

　　 黑上帝也没嘲笑他，而是中肯地说道：“你的神念起伏太大，如果不收拾好情绪，保持旁观者的心态去推演，只会推演出错误的过程。”

　　 上帝沉吟，“刚才是错误的吗？”

　　 黑上帝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别犯傻了，怎么可能是错误的！”

　　 上帝：“闭嘴。”

　　 黑上帝嫌弃地看着他，说不过自己，就知道用言灵！

　　 不过这一次，黑上帝没有屈服在言灵下。他在嗓子咳嗽一声后，顶着言灵恐怖的压力，硬生生地挤出了一句话：“你别以为……言灵……是万能的，我照样可以破解你的言灵……”

　　 上帝：“……”

　　 吾的黑暗面，你的努力全用在这方面吗？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互相嫌弃，看得创世之书笑抽了。它在上帝的掌心下抖了抖身体，偷偷画下两位神灵刚才的画面。

　　 【也许等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会成为最好的纪念品吧。】

　　 创世之书莫名地想到。

　　 而后，它感到遗憾，殿下为什么不来大圣堂呢，否则就能看见上帝和黑暗面互相无理取闹的模样，这才是神的真面目啊！殿下，您以前都被上帝的圣光糊住了眼睛！

　　 在发现黑暗面可以破解言灵后，上帝产生了极大的威胁感。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恢复无悲无喜的态度，眼中神性流动，冰冷异常，“继续推演，吾要知道光暗平衡指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路西堕天。”

　　 黑上帝闭上眼，把黑暗本源的力量提取出来。

　　 大圣堂内的光暗之力再次涌动。

　　 创世之书感受着静默的气氛，倍感无聊，上帝和黑暗面都在推演，只有它没有办法帮上忙。

　　 它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比上帝还要神秘的存在，询问起虚空之中的法则：【法则，你知道光暗平衡是指什么吗？】

　　 法则的职责是照看世界，平时只搭理创世神，面对创世神的创世之书，法则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回答了一句。

　　 【知道。】

　　 瞬间，创世之书感觉中奖了。

　　 哈哈哈哈上帝还在推演未来，却不知道忘了问法则！

　　 看了看面色无波，完全没听见它们谈话的上帝，创世之书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趴在上帝的膝盖上。神愿意为路西菲尔殿下推演未来，改变堕天的事情，它又岂能打断神的一番好意。

　　 很多事情，上帝没有亲眼去看，亲身去体会，是不会做出改变的。这位至高的神灵，已经习惯了一层不变的生命，还有如同亘古的宁静生活，对未来没有半点期待。

　　 在创世之书舒舒服服地等待他们的醒来时，上帝在历经另一番心灵上的考验――

　　 他以旁观者的身份，看见了路西菲尔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路西菲尔尊敬神灵，所以不允许天堂有任何不敬造物主的天使，路西菲尔孺慕神灵，所以他总是节约自己的时间，利用闲暇的时候去大圣堂觐见神灵，哪怕是一言不发，安静地弹琴也足够满足。

　　 他的天使用意志力逼迫自己自律，完成了七美德戒律对主人的一切要求和期待，这些根源全部都是为了他。

　　 因为他喜欢七美德。

　　 因为他喜欢光明，喜欢纯洁。

　　 路西菲尔宁愿活得辛苦一些，也要做到完美。

　　 在上帝注视着画面中勤勤恳恳的炽天使长时，黑上帝的意见传递而来，“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看，你不是天天看得到吗？要看出去看，想要找到光暗平衡的原因，就必须去观察这里的‘你’。”

　　 上帝的目光微移，如他所说的把推演的画面留在大圣堂。

　　 大圣堂中，神灵坐在那里。

　　 安静得如同一座雕像，威严，冰冷，神圣。

　　 黑上帝忍不住把时间流速加快，猛然发现对方压根就没变过一下。这种认知，让他第一次为光明面的本体感到震惊，见过发呆的，没见过可以面无表情发呆几天几夜的家伙！

　　 上帝否决了他的想法，“另一个吾在观察世界。”

　　 黑上帝冷笑，“你观察世界的时候，不一向是发呆的时候吗？”

　　 这可是创世之书说的！

　　 上帝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上前几步，去看对方的双眼。

　　 神的双眼有世界的投影――

　　 上帝看见，对方金瞳之中的景象格外的骇人！

　　 世界的本源满是光明的璀璨，强大的光明本源几乎挤占了所有位置，只剩下微弱的黑暗本源浮游在边缘。这种光胜过暗的事情，上帝习以为常，可是在光明彻底碾压黑暗后，世界本源也陷入了崩溃。

　　 世界本源开始扭曲，空间产生不稳定，生机开始衰弱，这分明是走向末世的征兆！然而这个世界只经历了第二次创世庆典！

　　 一个年轻的世界应该拥有旺盛的生命力！

　　 上帝不敢置信地说道：“二十万年的时间，怎么可能让世界走到尽头……这不可能！法则和吾说过，一个世界的寿命最少以亿来计算！”

　　 二十万年太短了！

　　 他创世的时候又没有偷工减料！

　　 上帝想要继续看清楚本源，却见御座上的银发神灵闭上了眼，右手支撑住脸颊，仿佛陷入了短暂的休息。

　　 黑上帝怔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说道：“你创世的时候是不是少加了什么，怎么创造出来的世界这么短命？”说完后，他忽然认真的分析，“你创世的时间太短了，扣除创世第七天，你总共只努力了六天，肯定是这个原因导致你的世界不稳定。”

　　 上帝面色发寒。

　　 黑上帝知道他心情不好，指向那位神，“你若是不想和他一样倒霉，就最好回忆一下创世的经过。”

　　 上帝一字一顿地答道：“吾创造的世界，得到了法则的认可！”

　　 在他们对话的期间，推演的画面还在变化。

　　 时间轴再次滑落到后面，上帝将路西菲尔打入地狱，路西菲尔堕天后成为了路西法，一身光明之力变成了黑暗之力。在堕天使之王统治地狱的那一刻，万魔朝拜，路西法真正拥有了撒旦的名号。

　　 屹立于地狱之巅的王。

　　 黑上帝是如此喜欢这样的路西法。

　　 黑暗，高傲，冷漠，同时拥有大量的信徒和追随者，符合一切王的标准。最重要的是――他背叛了对上帝的信仰。

　　 他憎恨着上帝。

　　 那份恨意融入夜色的瞳孔之中，化作魔性的魅力，如同燃烧的火焰，不管多少年都不会熄灭。

　　 黑上帝想向对方走去，近距离观察他。

　　 下一秒，时间轴飞快的往后推演，自动跳过路西法在地狱作威作福的过程，丝毫不留给他靠近的机会。

　　 黑上帝自然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上帝，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呢。

　　 在上帝和黑暗面无声无息的较劲下，时间轴推演到了很后面，久到了世界繁荣昌盛，人类遗忘了过去，将历史当作神话，而恶魔栖息在地狱，习惯了时不时就会和天堂干一架的日子。

　　 上帝猛然发现了一件事，“世界没有走向末日。”

　　 黑上帝笑了，“看那里。”

　　 随着他指去，万魔殿内坐着的魔王浑身散发着强大的力量，那股黑暗力量强盛到极端，俨然是第二个黑上帝。他所在的王宫，一个侍从都没有，再强大的侍从也无法承受撒旦身上的黑暗之力。

　　 那股力量会毁灭一切。

　　 无数年后的路西法面庞依旧俊美，岁月没有给予他任何沧桑，只在他的眼中沉淀下迷人的色泽。

　　 路西法从王座上站起身，走向通往无底深渊的台阶。他就像是散步一样，从容随意，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之感。

　　 一路上的灯火为他燃起，又为他熄灭。

　　 有撒旦在的地方，光明都避开，留下无尽的黑暗。唯有属于地狱的血月为他投影淡淡的月光，照亮前方绝望的道路。

　　 路的尽头，是一扇大门。

　　 大门封印着里面的无底深渊，那里是比第九层地狱还要深邃黑暗的地方，曾经是路西菲尔堕落为魔的地方。

　　 路西法推开门，走入其中，仿佛为自己画上一个结局。

　　 看着这一幕，黑上帝肯定地说道：“这个无底深渊由黑暗本源的力量凝聚而成，与吾相似，如果吾把全部的力量都灌注入地狱，也会形成这么一个地狱的核心地带……”

　　 话没说完，他就听见了无底深渊对路西法发出的愉悦笑声。那种嗡鸣和非男非女之声，足以让任何人头皮发麻。

　　 黑上帝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个声音……

　　 上帝的眼瞳深处浮现一抹杀意，森然入骨，“混沌黑暗。”

　　 这个东西竟然没有死！

　　 不论多少年过去，上帝都记得混沌黑暗带给他的冰冷岁月，那是无穷无尽的挤压和欺辱。

　　 时至今日，他手臂上的伤痕都还没有好！

　　 可是在这个推演的未来，上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路西法投身黑暗，经历第二个九天九夜的坠落。这一次，路西法连身躯都放弃，用灵魂融合无底深渊的力量，以彻底死亡的代价来换取最强盛的黑暗。

　　 光明一家独大，世界就会毁灭。

　　 唯有让黑暗变得越来越强，世界才能生存下去。所谓的光暗平衡，就是为了创造出一个不亚于上帝的生灵。

　　 这才是路西法堕天的原因……

　　 除了路西法，谁也不可能强大到这般地步……

　　 他是最接近神的生灵。

　　 被造物主精心呵护的世界，不再包容每一位生灵，它就像是在汲取着路西法的生命，获得延续自己的力量。

　　 第一天。

　　 第二天。

　　 第三天，第四天……

　　 地狱都震动了，七宗罪们都在找路西法，围在无底深渊的大门前，苦于无法打开这道撒旦设下的封印。

　　 直到第九天，又一个轮回。

　　 路西法在无底深渊中笑了，七宗罪枷锁随之断裂。

　　 那是何其难以形容的神色……

　　 大概……

　　 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比他更加绝望。

　　 黑上帝忍不住去看上帝，上帝的金瞳里盛满了惊愕，即使是神性也无法再维持住上帝的冷静。

　　 在路西法绝望的等待下，上帝控制不住地走过去。

　　 他的天使要死了――

　　 陨落在这片黑暗的世界里。

　　 上帝抬起手。

　　 他想要触碰路西的脸颊，想要让路西不要这样死亡，可是他看见的是他最喜爱的光耀晨星――眼中拂晓的亮光逐渐消散。

　　 没有恨，没有绝望，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