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光暗平衡的代价——

　　 是路西法永生永世的自由和生命。

　　 他不想活下去了，不想无望地等待上帝的解释，无数年来的憎恨，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他甚至不想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即使是死，也要死在无底深渊，把自己欠给造物主的全部还尽。

　　 这便是路西法的骄傲。

　　 地狱之主，撒旦！坠落地狱的光耀晨星！

　　 他死的那一刻，地狱为他敲响丧钟，万魔哭嚎，无数堕天使在万魔殿外悲戚地等待路西法出来。

　　 他们不相信自己的王会死，不相信王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

　　 无底深渊中，上帝看着路西法，如同第一次看清楚自己的路西。纵然世界有万千，纵然未来无尽，却没有一个生灵比得上他的路西。

　　 上帝的手指隔着虚幻的世界，轻抚路西法苍白的脸颊。

　　 如果能够触摸——

　　 那一定是冰冷的触感吧。

　　 路西，吾在这里看着你，你并没有孤独一人地死去。

　　 “上帝，还要推演下去吗？”黑上帝对此的感受也颇深，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路西法之死，但是从来没有如此完整地看完这个未来。

　　 这个路西法太决绝了，也太哀伤了。

　　 有的人悲恸的模样丑陋无比，仪态全失，有的人却将悲伤藏在心底，即使恸哭也能笑得出来，风华绝代。

　　 路西法是路西菲尔，路西菲尔却不是路西法，没有经历过堕天之痛的路西菲尔还保留着最纯粹的光和温柔，所以黑上帝喜欢路西菲尔，却很难真正的为路西菲尔感到惊艳。

　　 他喜欢热烈的灵魂。

　　 黑上帝见上帝还站在不动，再次催促道：“重新推演要消耗的力量很大，你快一点做出决定。”

　　 “……”

　　 “对着他发呆也没有用，这个未来的路西法已经陨落了。”

　　 “……”

　　 “而且你没看到他的憎恨吗？他是想等上帝没错，可是他也对无底深渊说了，他要报复上帝，将上帝拖入黑暗之中。”

　　 “不是……”

　　 “什么不是？”

　　 “路西只是想要吾的一句解释。”

　　 上帝望向无底深渊之外的世界，在那里，有汇聚的七宗罪，有恶魔，有堕天使，还有地狱这么多年来修建的城池和街道，干净整洁的路面，随处可见的商铺，繁华得可以和天堂比肩。

　　 在地狱之上是天堂，在天堂之上是水晶天的大圣堂。

　　 神从那里走来。

　　 一步一步，携带着圣光。

　　 迎着所有生灵震惊的目光，神走下神坛，越过地狱之门，匆匆走入第九层地狱。

　　 上帝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便说道：“你来晚了。”

　　 来晚了。

　　 银发神祇代替了上帝，真实地触摸了路西法的脸颊，眼角，还有对方唇边的血水。撒旦的眼泪早就干了，心也冷了，唯独唇角的血还沾着轻微的温度。这一丝温度让神的眼中浮现波动，那是名为悲伤的情绪。

　　 神在难过。

　　 难过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路西……”

　　 在世人眼中无所不能的造物主，也无法唤醒路西法。

　　 他只能声线颤抖地说道：“吾来了，路西。”

　　 来晚了。

　　 神能做的，就是抱住路西法。

　　 这是他一手舍弃，并且打入地狱的光耀晨星，可是谁都不知道神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做出这样可怕的举动。

　　 神并不愿意让路西菲尔堕天，但是无底深渊只要路西菲尔！

　　 想要光暗平衡，就必须牺牲路西菲尔！

　　 推演的世界如同梦幻泡影，轻轻一阵晃荡，就让他们回到了现实。在离开之前，上帝只来得及看见那位未来的“自己”抱着路西法，走出无底深渊，似乎要带路西法回天堂。

　　 黑上帝轻嗤，“这个时候再补偿，做给瞎子看吗？”

　　 上帝沉默不语。

　　 因为这种举动，他的确做得出来。

　　 大圣堂的气氛陷入冰点，创世之书本想兴高采烈地告诉上帝，法则知道光暗平衡的事情，但是一看两位怪异的神色，它把话咽了回去，放轻声音问上帝：“神，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上帝垂眸看着它，金瞳之中流露出许些怅然。

　　 创世之书被吓到了。

　　 “神，您……您怎么了？”

　　 它敢对法则发誓，自己的主人压根没有伤春悲秋的那一天，上帝天生就在这方面少根筋，冷淡得像是接近无色的水。

　　 黑上帝说道：“不用吃惊，他是被推演的未来吓到了。”

　　 创世之书暗自诽谤：“不可能！”

　　 再一看上帝，上帝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看不出刚才的问题。他首先一挥手，把黑上帝的幻影戳破，“啵”的一声后，黑上帝在一阵愤怒下被上帝收回体内，完美演绎出过河拆桥的全过程。

　　 创世之书呆住。

　　 神，您怎么突然黑了。

　　 上帝紧接着离开御座，带着创世之书去找路西菲尔了。

　　 炽天使长的宫殿还是一如往昔，安静而肃穆，智天使们轻手轻脚的将公务叠放在桌子上，同时抱走处理好的那一部分。

　　 路西菲尔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才会对柯蒂斯嘱咐一声，让对方明白天堂最新的变更条例。

　　 就在这样的普通的一天，他正端起杯子抿一口水，耳边便听到了神灵的声音。

　　 “路西，吾在你的寝殿里。”

　　 骤然听见上帝的话，路西菲尔被呛到了一下。

　　 他没有高兴，放下杯子，警惕而温柔地问道：“神，现在是白天，您没有休息吗？”

　　 对方直白地答道：“吾想你了。”

　　 路西菲尔觉得一股凉气冲上心头，能说这种话的肯定不是上帝！

　　 黑暗面又可以白天出现了？

　　 这么一想，他为安全起见说道：“神，我要工作……”

　　 上帝愣住，路西这是拒绝和他见面？

　　 “不会耽误你很久的时间。”上帝抿了抿唇，迫切地需要路西菲尔洗掉路西法带给他的心理阴影，“你过来一会儿就好了。”

　　 路西菲尔的脸色有些勉强。

　　 在他心里，这段话完全可以翻译为“不需要很久时间，吾就是找你亲热一下”。为了能够在黑上帝面前全身而退，路西菲尔每次都是精疲力尽，“神，答应您的事情会完成，您现在就不要逼我了，可以吗？”

　　 上帝的声音骤然抬高，“你答应了什么？”

　　 这一声，如同质问！

　　 路西菲尔蹙起眉头，旁边的柯蒂斯见上司的表情不悦，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是不是公务出了问题？”

　　 路西菲尔恢复笑容，温和地答道：“没有。”

　　 他放下公务，走向后殿，一句话也没有再解释下去。

　　 柯蒂斯的目光闪烁。

　　 后殿……有谁在吗？这个时候能突然出现的对象，只有上帝！

　　 寝殿里，路西菲尔推开门就看见了银发神祇，起初为神灵的真容惊艳过，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时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打趣地想道：“想要看见神，可以在镜子里找一些轮廓。”

　　 他与神灵的容颜有几分相似，也引以为荣。

　　 不过这些话，他永远都不会对黑上帝说，一旦入了对方的耳中，那不是表达孺慕，会被误认为表达爱慕。

　　 路西菲尔深受其害。

　　 “神，我来了。”看见银发神灵背对着他，在看窗户外的恒星天，路西菲尔压低了声音，关上门，轻步走了过去。

　　 银发神祇回过身，冷静地说道：“黑暗面与你进行了什么交易？”

　　 路西菲尔心底惊讶，莫非是白天的神？

　　 他没有彻底放松，含糊其辞地说道：“也没有什么，只是满足夜晚的您的一个愿望。”

　　 上帝：“……”

　　 黑暗面能有什么好的愿望！

　　 “路西，你欠黑暗面的人情，吾会还掉。”上帝走上前几步，对上这双还是苍青色的眸子，“从今以后，不要再和他做交易，吾不会再让你去劝他帮忙。”

　　 路西菲尔有些感动，信了大半，“吾神，这毕竟是我承诺的，让您来偿还不太好……”

　　 下一秒，他被抱入了怀里。

　　 温暖的光明气息洋溢在四周，连空气都纯净了三分。

　　 上帝心满意足的把自己的路西抱在怀里，不再是隔着虚幻的未来，连摸到摸不到自己的光耀晨星。他不想再看见那个未来了，路西法什么的，堕天什么的，他的路西不需要经历那些痛苦的事情！

　　 “路西，吾一直都看着你。”

　　 绝对不会，连你死亡都不知道……

　　 “你很优秀。”

　　 优秀不是痛苦的借口，也不是堕天的理由……

　　 “吾会保护你。”

　　 让你不再受黑暗的引诱。

　　 一连三句话，上帝说得发自肺腑，完全是看了未来的观后感。

　　 路西菲尔听得懵住了，惊喜来得太快，他措手不及。神是被黑暗面附身了，还是神突然开窍？懂得了说情话？

　　 他觉得还是前者更靠谱啊！

　　 从上帝的怀里抬起头，路西菲尔担忧地问道：“神，您……没事吧？需要我扶您回大圣堂吗？”

　　 上帝：“……”

　　 为何路西是这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