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旗公主从车上款步而下,她今日一身装扮透着皇族高贵的威仪。里穿水绿的云烟衫绣着淡雅的荷花,逶迤拖地黄色双蝶云形千水裙,臂上挂着金丝薄烟翠绿披帛,飞云鬓上斜插着几支镶嵌珍珠的碧玉步摇,趁得她肌肤通透均匀,身段窈窕蹁跹。
“你一来,我们都被你比得黯然失色,早知你要抢我主人的风头,我可就不给你递帖了。”瑶玉上前亲昵地挽着她的手,将她引进府门中,其他一众宾客都安静地跟在后面。
云旗笑着说,“你看他们谁敢在我面前放肆,我若不是看在泓哥哥的面上,定要寻个理由让母后关你几天禁闭,看你还敢不敢俐齿伶牙。”
瑶玉知道她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丝毫不计较她的强势姿态,嘴里发出啧啧之声,笑着说:“等你日后入了司马府门,我倒要看看是我这个小姑子说了算,还是你这个嫂嫂说了算。”话音一落便扬起一串笑声,蹦跳着跑在前面。
云旗端着公主的架子,不敢在众人面前嬉闹,只能脸颊绯红恨恨地叱责道,“你不害臊。”
瑶玉又对着云旗做了个鬼脸,引得身后众人一阵哄笑。
今夜赏荷的宴席设在府上的湖心岛中。云旗和瑶玉站在岛上的亭中,闻着荷花的幽香,看着荷叶上的夜露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盈盈的光芒,如一盘洒落的珍珠。无边的翠荷碧影中,白荷无暇,粉荷柔媚,红荷娇艳,一朵朵摇曳生姿,不染纤尘。
众人正在赏荷饮酒赋诗时,忽然一阵船橹划水的声音渐渐逼近。云旗仔细一看,见湖上一叶兰舟正蹁跹驶来,船头上有人影站立。云旗推推身旁略有三分醉意的瑶玉,带着一丝紧张地问:“你快看,是泓哥哥来了吗?”
瑶玉回头仔细去看,此时湖上水雾氤氲,自己也是醉眼朦胧,哪能分辨出来者何人,看云旗在一旁低着头娇笑着整理自己的衣裳,便捉弄她道,“泓哥哥说今夜忙完军务就会赶来,想必是他。”
云旗一听赶紧站起身,迎着木舟的方向期待着她日夜思念的人上岛。这时舟上忽然有男声颂诗,“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云旗竖耳一听似乎不是泓的声音。
不料席间立时有女子附和吟诵,“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云旗回过头一看,附和男子的人却是王薇瑜。
云旗顿时泄气,知道木舟上是泰而非泓,只有司马泰整日追在王薇瑜身后。云旗生气地推着瑶玉抱怨说,“今日骗我来赴会,泓哥哥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来?”
瑶玉见她眼中带泪,若再不宽慰两句,一定会耍公主脾气,将今夜完美的宴会搅闹地不欢而散。
瑶玉见司马泰脚步轻快地上了湖心岛正要去找王薇瑜,伸手将他拦住问,“老二,你且慢。我问你,大哥呢?”
司马泰看见瑶玉身后站着傅云旗,平日里见惯她骄横跋扈的模样,此刻却双眉微蹙,愁云罩面,心中竟生出几分快意,故意说,“近日朝中不太平,若不是大哥整日宵衣旰食,极力斡旋,哪有你们在这饮酒作乐,好不畅快。”
云旗听了沉默不言,颓然地坐到席子上,拾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地饮起来。她自小浸淫在权力争斗的皇宫,但却从不热衷于此,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司马泓,如果没有他,其他的一切也都变得毫无意义。
月入中天,已到子时。席间依旧热情不褪,丝毫没有人在意傅云旗的失落,纷纷邀请司马泰和王薇瑜琴箫合奏一曲。两人大方献技,王薇瑜抚琴,司马泰吹箫。
琴音温婉,箫声清幽,两人在合奏中极尽繁复变幻,一会儿似落花流水鸣泉飞溅,一会儿又如风中舞樱漱漱而落,悠扬动听,情意缠绵。在座众人皆听得如痴如醉,忘却尘世烦忧。
那琴箫之声悠扬,从湖心岛四溢开来,也飘入了辗转难眠的司马泓的耳朵中。
他躺在床上听了片刻,琴箫之声渐渐消失,一切又复万籁俱寂。司马泓翻了身,朦胧中正准备沉沉睡去。忽然耳边又飘来一串微弱的声响。
司马泓一下子清醒过来,竖起耳朵仔细捕捉那细不可闻的声响,越听越不可思议,竟然是叶笛声,那曲调竟然是他所创作的《桃花落》!只有他和傅澜星知道的曲调。
司马泓激动起身,顾不上穿衣,披散着头发,光着脚一路从房中狂奔到湖边,见湖心岛上依旧人影绰绰,他见湖边停着几只接送宾客的木舟,一跃而上,自己划桨飞驰到湖心岛上。
正在嬉笑的宾客忽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赤着脚,就连仅着的中衣也被湖水溅湿的人气喘吁吁闯进来,笑闹之声戛然而止。
瑶玉颇感吃惊地上前问:“泓哥哥,你怎么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司马泓顾不上答话,忙问:“刚才是谁在吹叶笛?”
傅云旗此时酒醒了七八分,也上前关切地问:“泓哥哥,发生了何事?”
司马泓未看她一眼将她轻轻推到一旁,又对着众人问了一遍,“刚才是谁在吹叶笛?”
司马泓平日就不苟言笑给人以拒人千里之外之姿,此刻焦急地心情让他更显得冷若冰霜,大家纷纷禁声不言。
司马泰拿起手边的箫,对着他摇了摇说,“刚才只有我和薇瑜妹妹琴箫合奏,没有人吹过叶笛。”
司马泓穿着湿漉漉的中衣被夜风一吹,那寒意浸透骨髓,丢失的理智才稍稍恢复,他失落地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众人面面相觑。
他走在花园的石子小路上,一颗颗圆润的鹅卵石刺痛他的脚心。就在花园的一条岔路口,他突然灵台一片清明。
他沿着小路疯狂地跑向府上北面偏僻一隅,那是暗牢。他开始祈祷他所想到的并不真的,暗牢中的人不是夏小兴,被玉龙风施以重刑的不是她。
当他走到如地狱般昏暗的暗牢尽头时,看见那躺在枯草中,脸色苍白,满身血污,手中还握着一片树叶的瘦弱身躯已经昏迷不醒。他蹲下身来,伸出颤抖的手掌去遮盖她左边半张脸。
那一刻他感到心中拧痛、头晕目眩、不禁后退几步。
玉龙风走过来轻声唤他,“主人。”
司马泓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不再看夏小兴,立刻重整心情说,“今夜我来暗牢的事,不许告诉任何人,特别是父亲。”
玉龙风说,“主人放心,今夜在此值守的都是跟随主人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我会让大家守口如瓶。”
司马泓点点头,继续说,“你即刻去湖心岛找泰公子,让他连夜将此人送出府,安置在东郊别馆中,嘱咐他悉心照顾。”
司马泓不忍再也没有去看小兴一眼,此刻虽然心痛难忍,可将前后诸事关联起来,发现情况非常复杂:夏小兴是什么身份?如果按照父亲的密报,她是梁皇后的人;可是梁贤璋意图在缘溪村杀她,她还能再为他们卖命吗?宁可身死也不愿供出任何消息。难道是父亲的情报有假?他一夜未眠,只得静观其变。
然而就在将夏小兴安置在东郊别馆中的第二日深夜,她就被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劫走。泓从属下回报当晚劫她的情况分析,这些人并不是仇家,是她的同党,他更加放心夏小兴的安危。他一面开始暗中查探黑衣人的身份。一面去昆吾大营将石门道任务的结果呈报给父亲:虽然抓到活口,但是并未搜得虎符,唯一的活口没有经得住玉龙风的雷霆刑讯,已经毙命。
司马良听后皱起眉头沉默许久,他看到父亲如鹰隼般锐利的双眼中充满着怀疑,他敏感地觉察到父亲有些难以言明的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