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夜色浓郁,月色昏黄,层层云彩将暗淡的月华遮挡大半。甄家堡六府之一的山府浸泡在黑暗之中。
一道暗影在夜幕中窜动,所到之处,夜色不过微微扭曲,便恢复了平静,甚至没留下任何肉眼可见的影响。
穿过重重屋脊,暗影最后的目标,是水边的一座大屋。
屋中黑暗,灯火早已熄灭,万籁俱寂,每一间屋子都陷入了静谧的沉睡气氛中。
屋顶一阵波动,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现身。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一身白衣在黑暗中极为显眼。但夜风在他身边盘旋,仿佛一层柔和的轻纱,将他包裹在朦胧之中,让这一抹白色奇迹般的融合在周围的暗色之中。
张开口,男子舔了舔嘴唇,无声的扫视了一眼院子,目光中凶光闪烁,仿佛野兽在捕捉猎物。
过了片刻,双目缓缓眯起,男子轻声道:“好啊,已经布下了阵法。如此卑贱小子,也配用阵法保护么?”
他坐在屋顶,一手抬在胸口,五指不住的掐算,一开始手指移动的极快,越掐算越是缓慢,渐渐地眉头拧住,露出凝重的深色。
“阵法不过小白金剑门阵,并没什么了不起,不过这个布阵的方法……”
“里面掺杂了其他的东西。”
“而且……很熟悉。”
男子眉头紧锁,身子缓缓虚化,完整的形态褪去,只剩下一团似光非光的影子,在夜风的吹拂下,仿佛落叶一样向院中坠去。
他是如此轻盈,如此飘然,比蝇虫还细,比微尘还轻,几乎不能引起任何注意。
然而,就在他落地的一刹那——
“嗡——”
一声长鸣在院中回荡,那是金属的震动声,又响又急,比钟声、鼓声更尖锐,刺人耳鼓!
男子骤然回头,但见屋檐下挂着一把宝剑,剑光如同秋水,明亮异常,正在震动。
宝剑有灵,警钟长鸣!
男子眉头皱了起来,却没有慌张,身形一退,连光芒都黯淡下来,完全退入了夜色之中,再没有任何起眼之处。
屋门一开,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手持长剑,跳入院中,喝道:“贼子好胆!”
少年目光中充满警惕,在院中巡视,但扫了几遍,却没有停下目光,他看不见院中的敌人,那层层的夜风,阻碍了他的视线。
“蠢货。”男子藏在夜色之中,露出不屑的笑容。“任你如何找,也找不到我的身影。我们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突然,少年双目圆睁,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长虹,猛地刺向院中——
撕拉——
一剑到处,仿佛撕裂了空中的幕布,黑暗寸寸龟裂,白光的影子再也躲藏不住,暴露在自然天色之前。
男子的身影摇曳着,面无表情,目光却露出一丝惊讶。
“居然看破了?”
男子点头,认真的看着那少年,道:“虽然不知你用的是什么方法,但你很不错。”
那少年双眉挑起,喝道:“什么东西,看剑。”
男子并没有躲闪,他的身体是在虚化中,凡铁根本刺不入,也没有必要躲避。
然而,就在那长剑就要点中他的一瞬间,一丝警兆在他心头升起,他身子一动,电光火石般的一闪。长剑擦着他的肩头过去。
少年身子跟着一个转折,落在地上,剑尖上缠绕着一丝薄薄的雾气,就和组成那男子本体的雾气一模一样。
男子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身形虽然一样高大,但已经不再镇定如恒。他的肩头变得有些不对称,就像墙上完美的壁画缺了一角。
“这是什么武器?竟然能伤害我的身体?”那男子盯着长剑上的雾气,脸色难看起来,“不是法器,却比凡铁犀利——这是破邪?”
思索的目光一闪而逝,“不对,不止是破邪,大概有其他炼制的秘法。你竟然有这样的武器,好得很。”
那少年皱眉看着他,道:“废话怎么那么多?”说罢合身扑前,长剑如波涛一般刺出。
他的剑法如惊涛骇浪,一剑接着一剑,连续不断,在夜空中化作一片连续不断的剑幕,剑气纵横,整个院落都被笼罩在剑光之中。那男子的身形在剑光中,如怒涛中的一叶孤舟,飘零无依,仿佛随时都会被碾碎。
但是,那撕碎的瞬间始终没有出现。
少年的进攻虽然一浪高过一浪,但是总在最后关头差了一步,不能击碎眼前仿佛风中残烛一样的目标。当他最后一波进攻消散,体力难以为继,攻势不由自主的缓了一缓。
那男子的身影摇曳着,在风中晃了几晃,然后飘然推出老远,嘴角含了一丝笑容,道:“你的剑法很不错,尤其是小一辈儿里,是我见过的数二的。”
少年眉头不自然地皱了一下,问道:“数一的是谁?”
“呵呵……”男子微笑了一下,仿佛觉得眼前少年很有趣,紧接着道,“下次介绍给你认识。不过今天,我不是来找你的。”突然他身子一变,化作一道流光,从少年身边掠过,直扑向屋中。
那少年喝道:“不好!”挺剑直追。
白色的流光直扑屋内。
就在他到达屋前的一瞬间,屋檐下的宝剑再次鸣叫,嗡嗡声在夜色中刺耳无比。
与此同时,屋檐向下,大门向上,同时飞出大片白色的剑光,上面向下,下面向上,就像咬合的牙齿,要以锋利的利刃将入侵成刺穿百十个窟窿!
白色流光摇动了一下,突然一晃,竟仿佛穿墙术一样,直接冲过了剑光墙,不见滞碍。
其实,仔细看去,就能看见那数不清的剑光上,或多或少也带了白色的薄雾,就像少年剑上缠绕的白雾一样。倘若那就是来人的本体,那此人一定已经大有损失。
可是那有怎么样呢?人已经突破重围,进了屋了。
少年急怒攻心,手中的长剑微微颤抖,大踏步走上了几步,站在台阶前束手无策。他也进不去如此剑幕,如果硬闯,被刺成肉酱的就是他自己。
所以他只能站在院中,焦心叫道:“公子!”
突然,剑幕停止了。
霍霍剑光消散,簌簌剑风停止,剑气、剑鸣同时消失,院落骤然陷入了死寂。
少年持着剑,站在院中,竟然愣了,一时不知道是否该进入。
正在这时,只听砰地一声,大门被打开,一队剑客鱼贯而入,他们都穿着相同的黑色短打,紧身服贴在身上,手中有刀有剑,都是明晃晃的利刃。
头领身穿一件红色的披风,面容刚毅,神色严肃,大踏步进厅,喝道:“敌人在哪里?”
那少年上前几步,道:“老大。”
那红披风喝道:“人呢?”
那少年低声道:“进屋了。”
那红披风大怒,双目圆睁,怒喝道:“你竟然让外人侵入公子的房间,没用的东西!”不及细说,风风火火的往屋中闯去。
正在这时,只听屋中一声铮然剑鸣,内屋窗户骤然大开,一道流光从里面飞出。流光虽快,却也摇晃不定,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红袍人喝道:“放箭!”
他身后的数十人刷的拔出弓来,仰天齐射。持剑的少年也不例外,那长弓仿佛一直藏在袖子里,随时便抽出来,变成凶狠的武器。
数十支箭射向天空,但已经晚了一步,白光已经飞到了箭支难及的高空,唯有那少年的箭更快更高,猛地穿过了流光。流光一抖,紧接着加速,消失在天际,那少年再次拉弓,也徒唤奈何。
红袍人皱眉看着白光离开,突然浑身一抖,道:“公子,怎么样了?”
只听有人道:“我没事。”
众人回头,只见门口,一个白衣公子扶着门框站立,夜色中,他单薄的身形如同秋叶一般萧瑟,但气质却宛如一缕清风,吹散了夜色中浓浓的紧张气氛。
红袍人立刻上前扶住他,道:“公子,怎么样了?”
剩下的人却都原地站着,只是齐刷刷躬身行礼。
白衣公子摇摇头,道:“无妨,是个本事极大的妖孽,但他竟然想侵入我的神魂……呵,算他倒运。”
这时,那持剑的少年跪倒,道:“属下失职,致使公子身陷险境,请公子责罚。”
白衣公子淡淡道:“下了他的剑。”
旁边立刻有人上去,少年将剑捧起交付,依旧跪在地上听候处置。
白衣公子道:“你还是太年轻,是我太急了,你还不适合独当一面。先留在我身边,等成长一些再归队吧。”
少年低声道:“是。”
白衣公子负手道:“你们都看见了——甄家还是有能人。今天晚上来的,也就是个前哨,已经有如此本事,恐怕我们将来会遇到更多的挑战。你们准备好了么?”他抬手止住下面人的回答,道,“安静吧。暂时的沉默,是我们现在最好的武器。”
说着,他转身回房,嘴角溢出一丝笑容。
“尽管来试试。让我看看,在我甄行秋最后的几年生命里,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一缕流光带着几分狼狈的穿过大半个山府,回到另一座院落中。白衣人的身形出现在屋檐下,趔趄了一下,目光中闪烁着一抹绿色。
“小贼——你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