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婴降临!”
随着震撼魂魄的威压一同降临的,还有狂风、乌云、暗无天日的气象和混沌肆虐的气场。
天空一下子暗了下来,紧接着又大亮。苍穹变成了白色,不是明日高悬的白昼,而是苍白的白夜。
明明是白色的,却让人倍感压抑,云层厚厚的堆了一层,遮蔽了所有的天体,光亮似在头顶,却像蒙了一层阴翳,蒙在天空,也蒙在人的心头。
一瞬间,天地陷入死寂,然后,有声音传来。
嗒……嗒……
那是水落在地上的声音。
擎天观外,京城中,有穿行在大街上的百姓只觉得脸颊上微凉,湿润的凉意顺着下颚滑落。
下雨了。
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又突然苍白,最后在不见云雾的情况下,下起了雨,对凡人来说固然怪异,但变化无常,他们不会多想。街道上的人只是纷纷跑了起来。
因为眨眼之间,淅淅沥沥的小雨变为了大雨,又变成暴雨。
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就像天漏了个口子,天河卷落,玉龙倒悬,不霎时,便已经将京城淹没一层,街上登时没了人,家家闭门,百姓在屋中咒骂这说变就变的贼老天。
十年不遇的暴雨水淹京城,擎天观中却是非常干涸,一滴雨水也没有。
却也不是风平浪静,苍白的天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漏斗,万千元气从中灌入,却只从底部泄露出丝丝白烟,随着漏斗如漩涡般旋转,观中的元气疯狂的旋转着,不再有一丝游离。
漏斗下,是江鼎和谢彦惨白的脸。
镇定如江鼎,玩世不恭如谢彦,此时都是无法自持。正是因为他们见多识广,看到头顶上的漩涡,才更加恐惧。
漩涡灵场,元婴法主用以碾压金丹修士的噩梦。
修士到了元婴,本质再次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金丹修士可以利用天地元气,元婴法主却可以影响天象。法主出行,云雾缭绕,风雨随行,传说中的呼风唤雨,便是如此。而修仙者自有的说法,叫做“天人合一”
修至元婴,便初步接触了天道,踏上了天人合一的门槛。
天象尚且如此,元气更不必说。元婴修士以本身为中心,元气环绕,形成了漩涡状的灵场,将元气几乎一网打尽,几乎排斥所有的低阶修士。金丹以下在法主面前,一个小法术也放不出来。就算是强大些的金丹修士,能够突破灵场的限制,法术神通也削弱的三成也不到。
这样的差距,是天渊之别。
这灵场虽强大,却都是用来斗法的,等闲不会轻易放出。倘若在山门里,那些元婴法主你放一个漏斗,我放一个漏斗,那门人弟子还要不要活了?像巫山那样的大派,更有化神真人坐镇,元婴法主也要收敛锋芒。
是以,谢彦见过的元婴法主数不胜数,却没见过几次漩涡灵场,但他知道,灵场一出,必有元婴动手。
所以他额上沁出冷汗,道:“是谁?”
江鼎倒是比他先冷静下来,片刻的迟滞之后,立刻全力思考,如何……逃生!
是的,逃生。
既然元婴驾临,战而胜之想也不要想,剑修固然强大,那也只能在金丹称雄,元婴法主的境界,不是靠实力就能追赶的。
能够逃生,能够和谢彦全身而退,就已经不错了。
江鼎心中,不无后悔之意。他毕竟不是神仙,没想到这么快就牵出一个元婴来。要知道这朱天之中,元婴老祖已经是顶尖的人物,轻易不涉世俗,点仙会这么大的事,各家也不过出动了金丹。而那乾龙啸的级别已经不低,他被打退,纵然再求强援,也得过些时日,哪想到元婴眨眼就到了眼前。
倘若早知如此……江鼎至少不该把谢彦带上,他自己精通遁术,无涯祖师真传百遁之术,付出一定代价,还有希望脱身。
现在的话……
江鼎心思电转,头顶上漩涡越转越快,漩涡之中,一条金龙隐隐成形。虽只露出一鳞半爪,却有莫大威势,乾龙啸的龙符与之相比仿佛菜蛇一般。
“定是乾龙啸的师父天华老祖。”谢彦急急道,“你先离开,我拖延一阵。”
江鼎道:“你拖得住?”
谢彦挺了挺身子,正色道:“我乃望仙天官,朱天之内,谁敢动我?”
江鼎道:“你刚刚还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顿。”
谢彦略一尴尬,接着急声道:“口头上硬几句算什么?我就站在这里,我看谁敢动我,谁敢?!”装模作样的吼了一声,道:“快走,我顶一会儿——快点,等正主来了,就来不及了。”
江鼎略一沉吟,心中一定,拿定了一个主意,道:“既然这样,你先帮我拖一会儿。”说罢转身便走。
谢彦愕然,他当然是希望江鼎抽身,但也没想到江鼎说走就走,走的这么干脆,等于把他扔在这儿了。他有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回过神来,道:“喂,你走错方向了。”
原来江鼎竟不是离去,而是往擎天观里奔去。
江鼎回头,道:“我取一样东西,你先顶一会儿——记住,不是用法术,用嘴。”说完一头扎进摇摇欲坠的擎天观中。
谢彦迟疑一下,道:“嘴?你叫我咬他?”接着反应过来,江鼎是让自己用言语争取一点时间。
此时,漩涡中的龙形越来越清晰,龙头也从云中探出。说是龙头,乍一看却似乎长着人脸,但若认作人脸,仔细一看,却又是人头。人面龙首变幻莫测,似真似幻,闪烁不定,虽然高挂天空,却又如坠五里雾中,怎么也看不清楚。
谢彦知道这是元婴修到了后期,元神大势显化的表现,心中凛然,不想不招惹便罢,一招惹便是个顶天的元婴后期大修士,怪不得江鼎说用言语拖住,若是动手,怕对方一弹指便要灰飞烟灭。
此时不管灵不灵,只有先摆一摆身份,谢彦扬声道:“哪一位道友光临,天官谢彦有礼了。”
这还是他仅有的几次自称天官,自己叫自己的职务,实在是一件尴尬的事情,就算是凡人也不会称呼自己“尚书某某”、“巡抚某某”,但此时为了争取时间,也顾不得了。
那漩涡中的人面龙影张口,嘴一张一合,声音忽远忽近:“我认识你,谢天官,让开。”
这一声不容置疑,显然不把谢彦放在眼里。
谢彦顾不得面子上不好看,继续闲扯道:“道友莫非是天华老祖么?”
人面龙影声音隆隆:“既知我名,还不让开?”
谢彦道:“且……”后面一个慢字还没出口,眼前一个巨大的金色字符压了下来。
那是龙口中喷出的一道金符,不过一条符龙的百分之一,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谢彦已经没了转圜余地,必须出手,他也不用扇子,左手伸开,一道金光闪过——
“天一……”金色的流光陡然大盛,仿佛油中点火,呼的一声燃起,然后……
嘙的一声,如泡沫般湮灭。
谢彦愕然,脑子空白了瞬息,那金符已经压了下来,正是镇山符,符箓如山一般,把他压得跌倒在地,骂道:“江鼎,你这王八蛋!”
他不去骂天华老祖,却骂江鼎,也是有缘故的。他刚刚危急时刻拿出来的杀手锏,正是天一榜的投影,他身为唯一的天官,可以借助天一榜这样的灵宝施展出威力巨大的神通,是他关键时刻存身的底牌。
但刚刚他要动用的时候,却是忘了自家的天一榜上次就给江鼎揭了,想召唤却召了个空,耽误了时间,生生的被镇压下去,怎不叫他又急又气?
这么说,现在天一榜在……
呼——一道金光从擎天观狂卷而出,化为一卷册页,密密麻麻的金字在上面流转,蕴藏着莫可名状的玄奥。
“天一榜!”
谢彦当然认得出来,那就是他之前掌握的底牌,如今能用得出来的,只有江鼎。只是他隐约觉得,天一榜在江鼎手里,出现了一些变化,变得更有生气了。上面流转的字符,也让他瞠目不识。
在天一榜的浩荡金光中,龙影也似乎黯淡了一些。
然而谢彦心知肚明,天一榜或许是一时抗衡的底气,却非致胜的法宝,金丹修士以之能够短暂的阻挡旋涡灵场的限制,但若元婴修士真的出手,还是抵挡不住。最好的办法是抢出片刻空隙,各自以遁术逃走。
然而……
谢彦动不得啊!
他被镇山符压在地下,哪里能施展遁术?江鼎若不走,也要死磕到底,后果堪忧。
果然,被金光遮掩的龙影晃了一下,已经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这时,一道剑光冲了过去,速度之快,恍若雷霆。
谢彦一看,已经是冷汗潸然,却见江鼎直直的从上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面天华老祖身前。
他要干嘛?自杀么?
自杀也不用这么着急,何况还拿着……
那是什么?
谢彦目光一闪,就见江鼎手中的剑不同寻常,仿佛一团火,一道光,似曾相识。
好像是……
这时,江鼎已经撞在了龙身上。
龙影发出一声怒吼,被撞得微微斜了一下,紧接着化为万道符箓,将江鼎淹没。
这惨烈的一幕瞬间定格在谢彦的视野中,让他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
漫天金光一收,凭空消失了。
旋涡、龙影、威压还有江鼎,突兀的在天空消失,刚刚那一幕就像是谢彦自己幻想出来的一样。
镇山符早已消失,谢彦还是呆若木鸡得留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仿佛从一场长久的梦中惊醒,谢彦陡然跳了起来,喃喃道:“对了,我说怎么有些熟悉……那是道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