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作为掀开工业革命序章的一座工业化城市, 曼彻斯特在当代似乎已经不再具有那种艰苦奋斗的气质了, 仿佛是脱下沾满汗水和泥点的工作装后，曼城换上了皮夹克和铆钉靴, 作为一个轻浮招摇的年轻人踩着电子音乐的节拍走在古老而矜持的同伴们中间。

　　 这是个出大人物的城市。这个城市里有很多小人物在生老病死。

　　 帕特里克・钱德勒便是这些小人物中的一个。一个月前他搬出了叔叔家, 独自背着吉他住进了为流浪者提供的福利房，带着不多的一点现金，轻微的忧郁症，和满脑子的摇滚梦想，虽然他最忠实的听众不过隔壁那个在街头被人敲掉一半牙齿的瘾君子。帕特里克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每天夜里十一点, 如果自己没有在拨弦, 他便会敲着墙壁怒吼：死玻璃，大晚上的你去卖屁丨股了吗？

　　 帕特里克不卖那玩意儿, 帕特里克卖唱。但是他暂时还找不到一家愿意接受他的酒吧，所以只能在街头摆一个破帽子，又因为他自己创作出来的作品相当有限, 所以大多数时候, 史密斯乐队、石玫瑰乐队在街头循环演出。最近他还发现了一个乐队，Oasis，那些家伙很不错，他们也是曼城人，并且走出去了。

　　 这天他摆好帽子后, 调了调音, 开始哼哼“live forever”, 街头人不算太多，收入也相当寒酸，帕特里克默默计算着，在这里挣够一个面包的钱就换地方。

　　 但一张纸币忽然被放进帽子里，同里边零散的几个硬币相比分外显眼。

　　 帕特里克按住弦，抬头看，发现是一位中年妇人，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长得胖大的年轻人。年轻人神情中有点急，正拉着妇人，低声说着什么，帕特里克只大概听出来是一个名字。

　　 那妇人却看着帕特里克，不为所动地道：“我觉得这个年轻人很不错。”

　　 帕特里克便笑了笑，做了个脱帽致敬的无实物表演，然后抖擞了精神，换了首歌打算送给这位慧眼识珠的女士。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一朵早该被采撷的百合

　　 和一只擅长吟唱的小鸟

　　 为了在黄色潜水艇沉没之时

　　 打破那相顾无言的时刻

　　 我们相约在八月底九月初出走

　　 就像一只独角兽和一匹马逃亡到月球

　　 就像瘦白公爵终于回归火星

　　 就像一个宇航员在喃喃自语中出卖了星图

　　 而你用尽全世界的蓝色看向我

　　 然后我要回到霍格沃茨

　　 我一定要回到你身边

　　 我一定要回到霍格沃茨

　　 正如我一定要回到你身边

　　 帕特里克反复哼唱着副歌部分的“Hogwarts”，很高兴地看见那位女士露出冬日里靠近壁炉的那种微笑，而那个男人也不再催促，只默默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帕特里克手里的吉他上，似是怀念又似是无奈。

　　 事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帕特里克先看见那栋突然挤进两栋高楼之间的房子，然后才看见那一群扛棉包的工人，他甚至与其中一个工人对视了一眼，两厢都是惊恐，然后才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拉开。再回头时那些工人却不见了。

　　 那个红头发女孩子越过帕特里克后，径直冲到那个中年妇人身边将她拉开，刚好避过从那栋突然出现的房子里射出的一支箭，然后她掏出了一根……木棍？的确是一根木棍。

　　 女孩举起木棍，朝那房子里的攻击者喊了一声什么，然后一把□□就飞了出来，她捡起□□，扭头朝那妇人道：“Mrs.Gallagher，这里危险，您还是跟我们走吧。”

　　 妇人躲过一箭，惊魂未定的样子，连连点头。

　　 女孩又看向帕特里克，见他全然懵逼的模样，又看看他身前被踢翻的破帽子，便问道：“你有地方可去吗？”

　　 “呃……”帕特里克想起那栋堪比纸薄的墙，“可以说没有吧。”

　　 女孩将一缕落在额前的红发拨到脑后，微笑道：“那就跟我们走吧。”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帕特里克的听众从隔壁的瘾君子变成了曼彻斯特公社内的社员和避难者，红发女孩――大家都叫她金妮芙拉――并没有在曼彻斯特呆太久，她将那对Gallagher兄弟的母亲和兄长护送到安全地点后，就转身去对付那些突然出现的异象了。

　　 安置点内不听广播也不看电视，但每天都有人来送报纸。报纸的内容并不像以往常见的那样，一个新闻占据一个方块，它更像是一份短消息合集，简短明快地记录着曼彻斯特市每天发生的事件。帕特里克到达安置点的第二天就看见了这样一条新闻：

　　 时空错乱点出现在XX街，错乱物包括八个十六世纪纺织工，及一栋古罗马建筑，建筑内有一位罗马士兵。

　　 直到每周的公社互通情报送来，帕特里克才知道，像这样的时空错乱事件不止出现在曼彻斯特，而且出现在世界各地。

　　 伊丽莎白时期的绅士漫步在伦敦街头，印第安土著居民手持长矛出现在曼哈顿，秦朝士兵参观了秦俑坑……不单单是人，还有建筑，物品。他（它）们有些只是短暂路过，有些却滞留下来了。“当代人”在混乱中发展出了一套应变措施：询问来时来处，进行短暂的当代生活培训，放置监护监管。直到一只霸王龙冲进博物馆……

　　 只有魔力渐渐回到身上的巫师们和超能力逐渐恢复的超级英雄们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Hogwarts》已经尽可能地传唱开来，“原世界”也正在逐渐归来――克林顿忽然发现多了一个国土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虽然局内似乎有职无人。但这个世界没有哈利作为稳定锚！他或许在中世纪，或许在侏罗纪，反正不在现在。

　　 于是所有他经历过的时代都连同魔法被咒语呼唤而来，过去与未来在同一条大街上发生，就像一整个千层蛋糕被碾平，这一层的果仁被挤进那一层的布丁里。

　　 被各种突发事件整得头大如斗的克林顿冲进五角大楼的地下监狱时，韦恩正在和泽维尔下棋。

　　 一个说：我走象。

　　 一个说：那我支士。

　　 一个说：那我不能象了。

　　 一个说：那我也不士好了。

　　 克林顿泪流满面：“泽维尔教授，要不我再给你们送个人来，你们下三国跳棋吧！”

　　 泽维尔抬起头来，失笑道：“怎么了，一觉醒来发现乔治・华盛顿坐在你办公室里？”

　　 克林顿猛摇头：“不是……是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天天对着我唱rap――还跑调！”

　　 ……

　　 稍微安抚了一会儿美国总统，泽维尔才向他询问：“THEIR工程进行到哪一步了？”

　　 克林顿抹了把眼泪，恢复了当总统的架势：“超级伙伴们摧毁信号塔的工作没能完成，大部分被逮捕了，正关押在狱。最近东海岸沿线捣毁了十来个三级安置点，但没有头目被抓，情报网被短暂打断后就恢复了。格林威治阵线最近非常猖獗，纠集了一批人每天向白宫施压……”

　　 抬头看了一眼，见泽维尔和韦恩还在那里象来士去的，克林顿心里默默滴着泪：“现在议会内有不少人对此态度暧昧，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愿意放弃‘进化’……”

　　 总统先生觉得自己很委屈，因为他正处于一个我反对“进化”但我不能表示反对而且还不能让其他人表示反对的状态。

　　 韦恩对总统先生的情绪毫无兴趣，他只问道：“图纸研究得怎么样了？”

　　 克林顿兴致缺缺：“昨天在大西洋上进行了一次航母对航母对抗试验，吓了吓对岸的英国人――然后俄罗斯又在白令海峡附近扔了颗不知道什么□□。”

　　 泽维尔关心的则是另一件事：“大家这样乱扔垃圾多不好，不如开个汇报会，互相学习互相进步？”

　　 克林顿搓着下巴，皱眉想了一会儿：“现在还不到时机。西欧诸国和中、俄虽然大致达成了统一意见，但日本、印度两国态度还相当冷漠……还得再等等。”

　　 直到克林顿急匆匆地离开后，布鲁斯才放弃了那个象，转而推了一个卒子过河。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对总统先生算是相当坦诚的，只有一件事有意无意地隐瞒了下来：等到一切结束后，这些混乱很有可能会被清零。自然也包括那些武器。

　　 但是现在，就让总统先生绞尽脑汁去衡量在签订“不扩散条约”之前该把哪些能研发的就研发出来吧，就算到时候一个重启都没了，不还赔他一个钢铁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