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斯内普自认为已经培养出了应对哈利・波特各种冒失的、鲁莽的、脑回路抽搐的言行的能力, 但还是在哈利说出那句私奔的时候抖了一下, 然后脱口而出：“去哪？”接着就看见了那个被哈利举到脸前的水晶球，顿时了然，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去哪？”

　　 哈利转动着水晶球：“越远越好。”随后一眨眼睛, “教授今天看见塔迪斯在哪儿了吗？”

　　 当夜，凌晨时分, 一个黑影溜过泽维尔庄园的长廊。假若那时有人守在一旁偷窥的话, 怕是要吓一大跳的，因为这个黑影相当巨大，摇摆不定犹如鬼魅，长袍飘飞之时，下方还拖出了四条足, 间或还传出凄厉的惨叫……

　　 “啊――教授……您别踩我脚啊……”

　　 斯内普忍无可忍地把哈利从长袍下推出去，拎起来, 夹在胳膊下接着往前走, 他就不明白了，难不成两个人缠在一起走会比分开走目标更小？还是动静更小？

　　 因为汉克的实验室被挪到了泽维尔庄园来，所以塔迪斯也被送到了这里, 而且斯内普有意无意的, 确实留意了一下它被放在了哪个位置。

　　 由于时间线已经被哈利收起, 塔迪斯现在不过一个笨重的飞行器，在实验室里还真算不上危险物品, 故而也谈不上严加看守, 斯内普随便找了个理由就从汉克手中要到了实验室的钥匙, 毕竟――严肃正经的斯内普教授怎么会骗人呢？

　　 哈利心想：严肃正经的斯内普教授可是有丰富经验的双面间谍。

　　 在斯内普采取措施之后，两人最终顺利溜进了实验室，哈利被放到地上后伸手想要去摸开关，被斯内普瞪了一眼，然后魔药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荧光棒，拗断。哈利看着那蓝幽幽的棒子，还来不及赞美一下前间谍的机智，就见鬼魅的蓝光映衬下，一个黑影从实验室深处飘过来了……

　　 “哈利~波特~”鬼影披头散发，飘飘荡荡，发出细细的呼唤声，但始终没有上前。

　　 哈利瞬间缩回了斯内普的长袍里，后者同时握紧荧光棒指向鬼影的方向：“你想要什么？”

　　 鬼影惊悚地笑了两声，继续捏着嗓子道：“哈利~波特~”

　　 哈利扯着长袍前襟探出头来，挣扎着道：“他有主了……”

　　 虽然看不清鬼影的脸，但斯内普还是清楚地看见那影子僵硬了一瞬，然后开始冷笑：“既然如此，那我可就走了！”说完拧身要走。

　　 斯内普刚想开口拦住，就听哈利颤声道：“那个，女鬼姐姐……您走归走，能不能把钥匙给我们留下？”

　　 “女鬼姐姐”转身就扔过来一团假发，正砸中哈利的脑袋，然后怒气冲冲地过来捏哈利的脸：“你怎么知道钥匙在我这儿？”

　　 从体型到气势都比不过赫敏的哈利任由小女巫揉圆搓扁，同时弱弱地解释道：“塔迪斯上挂着那么明显的一把大锁呢，你又那么‘恰巧’地堵在这里逮我，理论上来讲，打败最后关卡的大魔王之后是要掉落重要道具的……”

　　 从“女鬼姐姐”到“大魔王”，刚把手拿下来的赫敏重新掐上哈利的脸。

　　 并不打算伸出援手的斯内普举着荧光棒走到塔迪斯面前，发现门上确实挂着一把崭新的铜制锁，应该是汉克新加上去的，刚才就朝这边晃了一下荧光棒，倒是亏那小子眼尖看见了。

　　 赫敏解释道：“本来钥匙一直在泽维尔校长那里的，但今天下午他忽然把我喊过去，把钥匙给了我，用罗恩的脑子也能想到是和哈利有关了……”停止蹂躏哈利的脸，赫敏掏出钥匙递给斯内普，“所以，什么计划？”

　　 哈利揉着脸，嘟囔道：“私奔哪需要什么计划……”

　　 斯内普用钥匙敲了他的脑袋，然后对赫敏道：“波特的伤疤连通着虚神，再让他留在这里，恐怕会威胁到时间环里的人，我们打算去其它的时间点避难。”

　　 “其它的时间点？”赫敏惊讶，她本以为哈利还打算跑2043年呢，“但是93年之后的时间应该都已经是虚神的主场了吧？”

　　 “所以我们去93年以前，或者说……60年之前。”斯内普平静地看着小女巫，“事实上，我们会去更远的地方。”

　　 赫敏震惊之后迅速反应过来：“断层。”以时间环为界的断层，虚神无法追踪哈利到时间环之前的时间。

　　 斯内普肯定地点头，然而赫敏并没有答对考题的欣喜，而是迅速瞥了哈利一眼，然后正色道：“但那太危险了，即使有乌洛波洛斯的时间线在，穿越到过去也是一件冒了极大风险的事，这不比穿越未来……没人知道蝴蝶会在哪个事件中扇动翅膀，一旦你们被卷入风暴，很可能会导致整条时间线的坍塌。”赫敏尽量语气平静地阐述事实。

　　 “我知道。”不同于赫敏的激动，哈利是温和地微笑着。

　　 赫敏一愣，然后就听见哈利语气轻快地道：“我们会非常非常小心的，而且，敏，事实上，我很想制造一场风暴。”

　　 “你――”赫敏一窒。

　　 “所以你一定要等我的消息。”哈利笑容不变，继续道，“因为这里将会是风暴眼。”

　　 自然，赫敏既然已经把钥匙交了出去，就不可能拦住这两个要“私奔”的人，虽然她满心都是忧虑，但幽蓝的光线下哈利冷静自持的笑脸让她说不出话来，斯内普早些时候的提醒更是让她无法向好友要求些什么。

　　 够了。已经够了。从一开始，哈利就被动地站在了救世主的立场上，每个人都向他索要行动和计划，赫敏站在实验室门口，慢慢回忆着这段日子发生的事。虽然她一开始并没听明白查尔斯和哈利话里打的机锋，但随后还是想明白了那些暗示，更明白哈利是多么抗拒那个属于救世主的选项，然而、然而假若没有其它选项呢？

　　 “我居然还责备过他的自私……”小女巫感到冷，于是拢紧自己的披风，然后忽然想起了那个关于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并异常思念起霍格沃茨来。

　　 “教授，您看着操作面板。”哈利随手将时间轴上的指针拨过中世纪，然后从袖口抖出自己的冬青木魔杖，将塔迪斯内的空间扩大再扩大，凭记忆将它仿造出咖喱星的科技感，而且是金红配色的――后来在斯内普的恶毒威胁下改成了四院配色，说实话，太花哨了。

　　 操作仿版塔迪斯比操作原版简单，斯内普只需要坐在驾驶员位置上握紧操作杆，同时紧盯着固定在引擎位置上的那个水晶球，指针划过93年的时候它像雪花球一样卷起了风暴。

　　 “多久能到？”斯内普估摸了一下时间，发现他们似乎在跑长途。

　　 哈利拿着一套衣服走过来道：“过了20世纪就快多了。”他也没跑过这么远不是，“教授，要不要换身衣服？”

　　 墨绿色天鹅绒外套，白色高领衬衫，棕灰色的领巾和褐色的裤子及配套的马甲，斯内普翻了翻这堆衣物，皱眉：“我以为我们并不是要去维多利亚时代？”这简直像是从卡米娅的戏剧团弄来的戏服。

　　 但哈利捧着它们无比期待地往斯内普身前凑：“可是教授穿上这一套衣服肯定特别帅！”

　　 教授只觉得这套衣物完全符合他的尺寸是一件很可疑的事，不过身上那套从格林镇穿出来的长袍不仅略有潮湿，还被哈利蹬上了好几个脚印，确实穿着不很舒服了，所以斯内普没怎么抗拒，起身走进休息室换了衣服。

　　 看看镜子的自己，除了脸色比较阴郁外，居然还可以？斯内普不爱修饰自己，但也很喜欢这种老派的绅士服装。

　　 走出来时赫然发现哈利也已经换了衣服：合身的衬衫配上休闲背带裤，外面套着中长款的粗花呢外套，脚下踩的是鹿皮短靴，头上戴的是颜色鲜艳的土耳其帽，斯内普出来的时候，他正在考虑领结应该怎么带，转眼看见斯内普走出来后，愣了一下。

　　 斯内普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所以不确定波特的嘴角是不是流出了可疑的口水。

　　 三两下把领结戴好，哈利蹦到斯内普身前两步的位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一拍巴掌：“我说少了什么呢！”转身跑进房里，拿出一个怀表来，给斯内普佩在马甲上，再退一步好好欣赏了一番，感叹道：“……真像啊！教授你要不要考虑去烫个卷发？”

　　 猜出真相来的斯内普脸色转黑，哼了一声，重新坐回驾驶位，见指针已经逼近1960年。

　　 “……你和格兰杰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虽然是他提出了逃亡过去的想法，但出发点只是避免波特小子变成罐头而已，然而哈利对赫敏说的那几句话似乎大有深意。

　　 哈利拖过来一张懒人沙发坐在斯内普身边，笑嘻嘻地道：“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拉拢时间的办法。”

　　 斯内普看了一眼水晶球，侧过身来，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哈利也正想理清一下思路，便慢慢道来：“我想了很久，都觉得金妮告诉我这句话不是没有意义的，而且从客观上来讲，乌洛波洛斯确实帮了我不少忙，特别是他的自杀直接导致时间环成为我们的一个屏障，他的碎片使时间旅行――包括我们的这次私奔成为可能……”

　　 斯内普因他的某个措辞皱了皱眉。

　　 “……但是您画的那副时间线示意图提醒了我一些事情，所以我回过头，重新想了一遍金妮的话，庆幸的是和她有关的事情我都记得蛮清楚的，她说的话，我也一个字都不敢忘，于是我可以很清楚地回顾我们那天的对话……”哈利认真地盯着眼前的一点，“然后才发现，我太专注于思考巴别三柱神，以至于误会了她话中的含义，当她说我们应该去拉拢时间的时候，并不是在说我们应该把乌洛波洛斯拉到这个阵营来，而是说――我们应该拉拢时间本身。

　　 “我实实在在地误读了金妮。她是阅读者，她是阅读故事的人，是可以突破文本与符号直接触碰故事的人，所以在她那里，时间就是时间，不是时间囚徒不是乌洛波洛斯，我们应该拉拢的，是时间本身。”哈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一直在提醒我的。”

　　 时间可以消解一切意义，但金妮芙拉，她是时间的玫瑰，她是时间本身的意义。

　　 “除了刻度之外，还有其它可以丈量时间的方式……”

　　 所以金妮芙拉渡河。

　　 “……使存在在时间中富有意义，这才是拉拢时间的方式。”

　　 指针在越过1900后开始飞速奔跑，窗外明亮的白光中掺杂进瑰紫和金红，搅和成一个漩涡，塔迪斯也咳嗽着震动起来，两人不得不止住谈话，起身共同扳住操作杆，避免塔迪斯跑偏。

　　 斯内普用上半身压住操作台，对哈利吼道：“理论基础有了，具体操作呢？”

　　 室内机械声嘈杂，哈利不得不跟着对吼：“再看咯！”

　　 大概是第一次跑长途的不适应，越接近目的地，指针摇摆得越厉害，塔迪斯也摇摆得越厉害，最后简直是跳起了迪斯科，斯内普还好，哈利直接被甩了出去，脑门在墙上撞出个大包，然而魔药教授无力分神照顾他，只拼命将稳住抽搐的操作杆，更可怕的是，在一片忙乱之中，他还看见水晶球中那根一直在发亮的时间线忽然爆发出一层耀眼的亮光，然后“砰”一下烧断了……

　　 塔迪斯停住。操作台同时发出锐利的刹车声，哈利则发现刚才那“砰”的一声似乎并不是来自室内，而是撞到了什么的动静。

　　 两人一个扶墙一个扶操作台，喘着气对视一眼，都在暗示对方去开门。

　　 哈利输在了眼神的气势上，但他也没贸然开门，怕直接对上一排刺刀或啥的，先趴在窗户上看了看，发现塔迪斯似乎是停在了一个沙滩上，外面是大片平静的湖水，不像是有人烟的地方。

　　 “或许是撞在礁石上了？”放下心来，哈利才跑到前面拉开门。

　　 一眼看见一个男人脸朝下趴在门前，朝前伸出的胳膊明昭昭地显示着他的不甘和冤屈……

　　 斯内普跟过来看见这情景，刚准备开口，就听波特大声道：“碰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