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数日之后，路西菲尔如愿以偿地明白了“爱”怎么写。

　　 这个答案让他当场愣住。

　　 他再迟钝也反应了过来，“我爱你”的读音和“晚安”居然一样！创世之书在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晚安和我爱你的字根本不同！

　　 合上创世之书，他有些心潮澎湃。

　　 再看向御座上的上帝，路西菲尔猛然发现上帝警惕地睁开眼，金瞳灼灼，似乎在防止他又做出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路西菲尔心底失笑，上一次的脸颊吻只能算感谢的礼仪，没想到上帝连一个吻都无法接受。

　　 准确说，白天的上帝还是他心目中的上帝，而晚上……

　　 想到这里，路西菲尔暗叹。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白天、晚上的差别那么大！

　　 将创世之书还回去的时候，他做下了决定，一定要单独和创世之书聊一次。创世之书敢在上帝的眼皮底下泄露词汇给他，代表它有着和上帝不同的态度，这点会是他进一步了解上帝的突破口。

　　 又一次傍晚，上帝没说话，让他离开。路西菲尔的眸光微动，浅笑盈盈，“吾神，神语方面还有些不甚明白，我晚上能来找您吗？”

　　 他用上了请求的语气。

　　 上帝却没有迟疑，冷漠地说道：“不行。”

　　 路西菲尔表示明白，流畅的切换话题，“您晚上是休息吗？”

　　 上帝颔首。

　　 他下一句话让上帝的脸色微僵，“神，需要我侍寝吗？”

　　 上帝从牙缝里挤出，“……不需要。”

　　 路西菲尔听见了创世之书的窃笑，这本书还是屡教不改，他一点都不怀疑等他走后，创世之书会有一个掉进水里的结局。

　　 “我走了。”路西菲尔神色略低落。

　　 “走。”上帝闭上眼。

　　 路西菲尔的眉宇微扬，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神殿。他不用回头，仿佛就能感觉到上帝盯着他后背的目光，那种复苏的灼热感再次出现，似乎只要他停下脚步，神殿里就会有一双手将他拉入其中，让他万劫不复。

　　 路西菲尔对自己说道：“还不行，要等待一段时间。”

　　 创世之书是神器，上帝从不外借，若是其他天使连提都不敢提，但是他有一定的把握。这份把握需要“时机”，否则他即使借到了，也是在上帝的眼皮底下。

　　 用一个月的时间，路西菲尔每天下班都去神殿，在傍晚离开，中途不过停留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稳稳的踩在上帝能接受的范围内。他把自己好学的印象深入上帝的心里，再开口向上帝借用一次创世之书。

　　 上帝感到奇怪，“你有问题问我即可，问它――”

　　 不知道是不是路西菲尔的错觉，他感觉到了上帝的鄙视目光。

　　 创世之书立刻炸了，“上帝，您这是歧视我！”

　　 上帝呵呵。

　　 路西菲尔哭笑不得，神和神器之间的关系真是奇特。

　　 “神，我觉得创世之书懂得知识很多，不方便打扰您的时候，可以询问它。”路西菲尔说出缘由后，以退为进，“我就借用一次，如果实在不行……”

　　 上帝被他期盼的目光弄得有些犹豫。

　　 要是白天借，他倒是同意，可是晚上……他想要靠创世之书监视黑暗面。

　　 “你无需如此刻苦。”上帝缓和了态度。

　　 路西菲尔展颜，恭敬又不失骄傲地说道：“因为我是您的光耀晨星，不论哪个方面，我一定会做到最好。”

　　 上帝欣慰，但是手还是放在创世之书上，想让它主动退让。

　　 创世之书不识趣地说道：“殿下，我要和你玩！”

　　 上帝冷冷地说道：“你有小绿。”

　　 “那只蠢鸟，每天晚上第一个打呼噜的就是它！”创世之书生动地表明了不屑，与上帝刚才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

　　 路西菲尔最终还是把创世之书借走了，上帝倍感无奈地看着他们。他没有办法当着路西的面用言灵限制创世之书，那样反而是不打自招。

　　 他传音告诉创世之书。

　　 “不该说的不要说。”

　　 “我知道！”

　　 创世之书活泼的声音，让上帝半点都无法放心。

　　 然而夜晚降临，上帝的意识陷入朦胧的状态，手指按住额头。强撑到路西彻底走出神殿的范围，他才骤然消失，返回了光明力量最强盛的水晶天大圣堂。

　　 另一个意识在他的心底不满地说道。

　　 “你又回来做什么？”

　　 “你自己知道。”

　　 “吾知道什么，还不是你处处提防吾，就这样，你还想融合黑暗本源？”

　　 “黑暗面，吾不信你。”

　　 如此直白伤人的话，上帝没有任何负罪感，说完就沉睡。

　　 黑上帝掌控身体，手指掐在了扶手上。

　　 “还说什么七宗罪……”黑上帝缓过劲来后，讥讽地说道：“这世上最大的傲慢，岂不就是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你，上帝。”

　　 可惜大圣堂寂静无声，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他的话。

　　 在这个世界，上帝定下七美德，后又定下七宗罪。善恶皆有上帝来判断，他说傲慢是原罪，傲慢就是原罪，所有生灵、包括恶魔都不会产生一丝反对的想法。

　　 仿佛理当如此。

　　 黑上帝明白这是言灵的作用，悄然地改变一切。

　　 他用手放在膝盖上，习惯性的动作却没有触碰到书，“创世之书呢？”

　　 黑上帝看向寝殿，还是没有。

　　 这下子他真的抑郁了，没有创世之书，没有天使的陪伴，大圣堂里就剩下一只睡着了的小绿鸟。黑上帝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过，他是上帝的黑暗面，却没有办法轻易离开大圣堂和水晶天，不得不孤零零地坐在御座上。

　　 黑上帝气结，“这种神灵的生活，也只有上帝喜欢。”

　　 摒弃了欲/望的上帝，内心仅存一片安宁。

　　 这是黑上帝所没有的东西，他的内心满是不安分的躁动，想要摧毁一切，又想要得到一切，路西菲尔就是他想要得到的东西里最重要的一个。

　　 好吧，除了世界。

　　 黑上帝还是有一份想要称霸世界的梦想的。

　　 屈起手指，他无聊地敲着扶手，目光随处去寻找创世之书。上帝会把书丢在哪里？打穿了墙壁？或者是深不见底的大圣池？

　　 那本书真笨，总是惹怒他，可是不见的时候又有点想念。

　　 四处寻找创世之书的黑上帝，潜意识里忽略了路西菲尔。在他看来，创世之书再不着调，也是上帝的伴生神器，上帝怎么可能把神器单独借给自己的造物。

　　 恒星天里，路西菲尔看着灯光下的创世之书。

　　 金灿灿的。

　　 这本书不薄也不厚，拿在手上的份量很轻，就像是一本普通的书籍。但是他知道，怎么撕也撕不完，在这一点上，创世之书不负神器之名。

　　 创世之书聒噪地说道：“啊！我终于能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路西菲尔拉开椅子，坐在了书桌面前。

　　 “创世之书，我现在没有感觉到吾神的目光，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没有！”

　　 “我们公平交换，我告诉你一件不知道的事，你就告诉我一件我不知道的事，这样可以吗，创世之书？”

　　 “您说说看？我不相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创世之书这个时候听上前十分傲气。

　　 路西菲尔目光一定，确定它上当了，“第一件事，你的花纹画歪了。”

　　 创世之书愣住，“啊？”

　　 一声促音后，创世之书慌忙地飞去镜子面前，在清晰的镜子下，它看见了自己身上“完美”的花纹里有好几个歪歪扭扭的地方！

　　 “啊！”创世之书发出尖叫声。

　　 路西菲尔及时用隔音结界挡住了它的噪音。被花纹刺激到的创世之书，在镜子附近飞来飞去，悲愤地吼道：“他竟然画歪了！”

　　 路西菲尔问道：“是神画的？”

　　 创世之书反射性道，“不是，是……”话半截停下。

　　 路西菲尔微笑着看着它，无形之中杀伤力极大。它扛不住地后退，悻悻地说道：“殿下，您这是探听神灵的私事，触犯了天使守则啊。”

　　 “有吗？”路西菲尔支着下巴，苍青色的眸子漂亮如星辰，“创世之书，我只是在问你花纹是谁画的而已。”

　　 创世之书：“呃……”

　　 路西菲尔蹙起眉头，“说吧，不是吾神，是谁？”

　　 “不能说。”

　　 创世之书坚定自己的立场，“殿下，我们来学神语吧！”

　　 路西菲尔若有所思，“居然连你都不能泄露，神下了命令，隐藏那个存在。”他用手抓住乱飞的创世之书，指甲刮了刮书脊，整本书顿时酥麻地颤抖起来。

　　 “您不遵守等价交换的原则。”

　　 “呜呜――”

　　 “我换一个问题吧，是谁第一次对我说‘晚安’这个词。”

　　 “……”

　　 “又不能说？”

　　 路西菲尔露出古怪之色，把书压在桌子上摊开，第一页、第二页的内容都十分熟悉，他自动跳过，随后去看其他有内容的页面。

　　 创世之书不由得意地说道：“您找不到的。”

　　 路西菲尔伸出左手，从书桌上拿起一瓶打开的墨水，然后倒入书里。

　　 白纸吸收了墨水。

　　 创世之书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好喝。”

　　 路西菲尔明悟，立刻把所有能找到的墨水都灌给了它，直到创世之书晕晕乎乎如同醉倒地瘫在桌子上。他捏了捏纸张，略湿润，看得出它已经有点喝不下了。

　　 “我问你最后一句话。”

　　 天使清雅的声音压低，多出低沉迫人的威压。

　　 “今天晚上在御座上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