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神的心思深如海，难以揣测。

　　 路西菲尔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就销毁了这个魔法。不管上帝是出于什么兴趣变幻了他的发色和眸色，但是“黑暗”这种东西太过忌讳，他不愿遭到上帝的抵触。

　　 三番两次对眼部的改变，让他的疼痛感加剧，眼前阵阵模糊。

　　 然而他的骄傲，令他无法对任何同伴求助。

　　 结束午休，路西菲尔走出了寝殿，迎接他的是柯蒂斯略有疑惑的目光。柯蒂斯通过水晶魔法镜片，看不太清楚路西菲尔得天独厚的容颜，更多的是看见金发天使周身浓郁的光明力量，还有颜色深浅不一的“色彩”。

　　 包围着路西菲尔的“色彩”是情绪的写照，此时颜色混乱，代表情绪复杂。

　　 柯蒂斯心底明悟。

　　 纵然尊贵的炽天使长，有的时候也未必活得比普通天使轻松。

　　 下午的工作开始，路西菲尔只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闭了闭眼，然后再去看公务的内容。

　　 就算如此，他还是有些看不太清楚。

　　 路西菲尔沉吟，随后单独拿来了梅塔特隆那边上交的公务，翻了翻，他欣慰地发现还是梅塔这种工整大气的字——他才看得清楚。

　　 视力衰退的路西菲尔强撑着完成了大半的工作，剩余的那些，被他巧妙地转交给了柯蒂斯，令柯蒂斯苦逼地发现今天的工作量怎么突然增加了一些。

　　 在其位，谋其职。

　　 路西菲尔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吃苦的天使。

　　 他的身边有同伴，有属下，每一个天使都能成为他的力量。

　　 较比昨日，晚了一个小时才结束工作，柯蒂斯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黏在了一起，稍微动了一下，就发出骨头关节咔嚓的声音。

　　 累啊！

　　 还是当图书馆馆馆长最清闲！

　　 柯蒂斯朝路西菲尔行礼，“我回去了，殿下。”

　　 路西菲尔微笑，目送柯蒂斯离开的背影。

　　 待他的副官走后，路西菲尔才站起身，去了小圣堂一趟。站在小圣堂外的守卫一阵心惊胆战，以为路西菲尔殿下又因为某些事情受罚而来。

　　 路西菲尔好笑地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是来祈祷的。”

　　 守卫松口气，“殿下请进。”

　　 他们让开了道路，也不需要检查手续，任由路西菲尔走入小圣堂里。

　　 房间内，华丽的布置不变，路西菲尔跪坐在水池边，双手掬起一捧金色的信仰之水，他将水覆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清洗上面残留的黑暗之力。不同于普通的回溯魔法，他的魔法更趋向于“真实”，这导致他的眼部出现了二次伤害。

　　 若非这个魔法的奇效，他也不会知道神灵诡谲的一面。

　　 “呼——”

　　 路西菲尔吐出一口气。

　　 信仰之水经过小圣堂的温养，早就具备了治愈和驱散黑暗的作用。他的眼睛舒服了一些后，再次睁开，明亮的小圣堂变得清晰许多。

　　 他奇怪的举动不可避免的被大圣堂内的上帝知晓。

　　 上帝问他，“你在做什么？”

　　 路西菲尔垂首，温柔地说道：“我想用圣水净化眼睛，提高眼睛对圣光的适应程度，不知这样能否让我直视圣光。”

　　 虚空之中的目光变淡，神灵的声音在小圣堂的房间里响起。

　　 “如果不舒服，就休息几天吧。”

　　 “神……”

　　 “不必自责，还有，只要你去神殿，随时可以找到雅威。”

　　 上帝干净利落地打断了路西菲尔的拒绝。

　　 路西菲尔惊喜地抬起头，“神殿里会有雅威？”

　　 上帝应道：“嗯。”

　　 他与路西菲尔的交谈到此为止，目光收回，又回到过去平平淡淡的状态。

　　 可是细微的改变，是真实存在的。

　　 路西菲尔一走出小圣堂，想要直奔神殿。但是为了矜持，路西菲尔还是忍住了，决定明天轮休的时候再去，这样一来名正言顺，还不会给雅威带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

　　 第二天，柯蒂斯单独工作，羡慕地看着路西菲尔离开宫殿。

　　 路西菲尔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雅威。

　　 神殿屹立在炽天使长宫殿的不远处，是最靠近整个恒星天中央的地方。

　　 附近百米范围内，一个智天使都不敢靠近，轻手轻脚的路过。

　　 路西菲尔走入神殿的时候，不少智天使在远处激动地看着，小声议论起来，“殿下去神殿里了。”“肯定是吾神的召唤！”“对啊，吾神还是那么宠爱殿下，什么受冷落的事情，恐怕是我们误会了。”

　　 受冷落？

　　 路西菲尔的脚步微顿，想到了自己之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其他炽天使都可以觐见神灵，唯独他不可以。

　　 好在这一点改变了。

　　 在神殿里，他推开门就看见了御座上的银发神祇，对方支着脸颊，金瞳漠然地注视着他，好似来自大圣堂的一道投影。

　　 路西菲尔放轻声音，“雅威。”

　　 对方望了过来，目光透彻，维持着一种干净到极端的纯粹。任何天使看见雅威的第一眼，永远不是停留在他完美的容貌上，而是那双令天使生畏的金瞳。

　　 他忽然有种眼睛发热，想要流泪的感觉。

　　 这才是他心中的神啊。

　　 喜欢光明，喜欢七美德，喜欢一切纯洁无垢的事物。

　　 “路西，眼睛还疼吗？”上帝身上的神性如潮水褪去，留下平静到温和的一面。他招来路西菲尔，在御座上仔细地看着路西菲尔的眼睛。

　　 路西菲尔心里暖洋洋一片，“不疼了。”

　　 上帝忽然冷声说道：“不许说谎。”

　　 神灵的目光敏锐地看见了路西菲尔眼中的泪光，以为是疼痛所致，他抬起手，让路西半蹲下身，凝聚神力治愈天使眼睛上的问题。路西菲尔很快就感觉到一阵清凉，随即是温暖，那是光明神力与黑暗力量最大的不同。

　　 路西菲尔把手放在上帝的膝盖上，低柔地说道：“真的不疼了，吾神。”

　　 上帝觉得哪里不对，怪怪的。

　　 可是路西的手也没直接触及他的腿，只是放在了创世之书上。

　　 创世之书发出一声*的叹息，“殿下的手指好柔软。”

　　 上帝手上的神力险些不稳。

　　 路西菲尔噗哧笑了，替它开脱道：“创世之书，多谢你的夸奖。”

　　 创世之书嘿笑，用书脊蹭了蹭路西菲尔的指腹。

　　 “除了上帝，我最喜欢殿下了。”

　　 “真的吗？”

　　 “比圣水还真！”

　　 “那我姑且相信你一次。”

　　 路西菲尔的指尖划过它封面上精美的花纹，在触及几个画歪了的地方时，他的手稍稍停止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夸赞创世之书的精致。

　　 创世之书极为受用，得意地说道：“我可是天下最好看的一本书！”

　　 上帝忍无可忍，“闭嘴。”

　　 创世之书在路西菲尔的手下抖了抖。

　　 为了讨好两位，创世之书翻开自己，将功补过的把神语的内容露出来。上面全是它为路西菲尔殿下精心整理的神语大全，嗯……全部是用来背的！

　　 神语最可怕的一点，无法触类旁通！

　　 每个字都有不一样的力量！

　　 路西菲尔扫过内容，眉头轻扬，“有点多，我需要时间。”

　　 他看向上帝。

　　 上帝同意道：“你可以留到傍晚之前。”

　　 神语博大精深，这一学，白天的时间都消耗了进去。路西菲尔坐在御座旁边的阶梯上，白袍及地，金发披顺在身后，又落在地上形成美丽而蜿蜒的线条。

　　 与上帝教导的内容不同，创世之书在里面夹杂了不少私货。

　　 比如说：喜欢。

　　 路西菲尔第一次明白了神语中的喜欢如何写，欣喜之余，目光悄悄地看向上帝。上帝在御座上习惯性打瞌睡，感觉到目光，“有问题吗？”

　　 路西菲尔摇头，“我正在理解。”

　　 他抱住了手上这本创世之书，明白上帝也不知道书上写了什么内容。

　　 为了背下全部内容，他用了所有的心力，眼神极为认真，让创世之书雀跃不已。即便路西菲尔天赋高超，学得快，傍晚的时间仍然如约而至。

　　 上帝感知到黑暗之力的浮动，开始赶人，“路西，回去。”

　　 路西菲尔将书还给神，“吾神明天还见我吗？”

　　 他明天也轮休。

　　 “你白天都可以找吾。”上帝被他好学的模样逗笑，头一次发现教导神语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背下神语的字后，还需要进一步理解，不懂的可以问吾。”

　　 路西菲尔勾起唇，“是。”

　　 他从地上站起身，坐久了有些不适应，身体晃了晃。

　　 上帝反射性抓住他的手臂，扶住了路西。

　　 路西菲尔低下头，亲了一下御座上银发神祇的脸颊，“多谢吾神。”

　　 他留下傻了眼的上帝，轻盈离去。

　　 半晌，神殿里爆发出创世之书的大笑，“哈哈哈哈，上帝，您被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