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管事,您看这里这样布置如何?”笑眯眯的宫廷御匠捧着羊皮图纸问道。
傅景初接过,仔细看了看,用他那半吊子的装修设计技能来看,这样的图纸设计是挺不错的。但基于他对主子的了解,主子这个人喜静,不喜奢华的东西,所以,这份图纸的几个地方还是得改一改。
傅景初将他的见解和意见仔细的慢慢的说给御匠听。
御匠听了,竟然露出了意外的神情,接着,目光中还透出一丝了然和欣喜,“初管事原来对这些还有涉猎啊。”
傅景初尴尬一笑,什么涉猎,不过是前生在大华夏的时候,因为装修房子所以多少懂得了一些而已。
“只是略知皮毛而已,让您见笑了。”傅景初尴尬说着。
御匠笑呵呵的摇头,“那也是初管事做事细心,认真,才能如此了解星殿大人的喜好。”
傅景初只是讪讪的笑着。
御匠看着傅景初,目光温和中透着一丝怀念,“我至今都还记得,在宫廷中第一次见到星殿大人的情景,那时候,我因为做事马虎,被师傅惩罚跪在殿前,来来往往的大人很多,但没有一人停下,唯独星殿大人顿住脚步,问我为何跪在此处,我说明原因后,星殿大人只是说了一句话。你猜,当时大人说了什么话?”
傅景初偏头想了想,依据大人的德行……
“该罚?”傅景初迟疑的说道。
御匠先是一怔,随即哈哈笑了起来,“果然是大人亲自挑选的贴身管事啊。初管事,你果然很了解大人啊。”
傅景初默默擦汗,他只是“大概”了解大人而已,并不是很了解啊喂!
御匠哈哈大笑后,又悠然叹息了一声,“我当时刚刚进宫,被选中成为御匠,我很是自得,师傅罚我跪的时候,我心里是万般不服,千般不满,却不知师傅是为我好,宫中做事,哪怕你只是丈量错了一寸,那都是万劫不复。星殿大人的那两个字无异于醍醐灌醒,让我一下从自得中醒过来!明白了师傅的用心良苦!”
御匠说到这里,微笑看向傅景初,“能够来为星殿大人建造这么一座府邸,是我的荣幸,所以,初管事,但凡有不对的或者不合大人心意之处的地方,还请指出来,我定会为大人尽心尽力。”
傅景初一笑,“那景初就不客气了。”
于是,傅景初也就真的不客气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将府邸的各方面都提了一遍,大到格局,小到细节,都仔细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当然,所有的看法和建议都是建立在务必让自家主子住的舒适的前提之下。
待午时了,傅景初才晃悠悠的从星殿府离开。
离开后,傅景初并没有马上回到府邸,而是慢悠悠的绕道前往陶乐酒家。
*****
这时候的宫廷中,傅承曦正在花团锦簇的亭台中与君皇对弈。
一局作罢。
君皇感慨,“你的棋艺又进了一层,看来,国师的棋艺必定又是精湛了。”
“未必。”傅承曦淡淡开口,“臣的师傅心思不静,只怕不进反退。”
君皇意外了,挑起眉梢,看向傅承曦,“国师胸怀宽广,淡泊世事,怎么会心思不静?”
“为臣。为龙唐。”傅承曦说着,抬眼看向君皇,见君皇神色肃然起来,他却不慌不忙的淡淡的说着,“为臣,是担忧臣的平安,为龙唐,是忧虑龙唐的明日。圣上,龙唐三千年多年的繁盛来之不易。”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傅承曦意味深长。
而君皇脸色沉了沉,他自然听懂傅承曦话中之意,他派遣傅承曦下江南,一来是查查江南道的底,二来是为了国师。
国师不喜束缚,常年云游世间,有时候要找寻国师也不容易,傅承曦是国师唯一的徒弟,是世间大概唯一一个能够寻找到国师的人了。而国师此人,是龙唐建国以来,最具通天天赋的人。
现如今,国师说忧虑龙唐的明日?
君皇缓缓放下手里的棋子,看向傅承曦,沉声问道,“国师说了什么?”
“师傅自然是什么都没说。圣上应该明白才是。”傅承曦说道。
君皇闻言,顿了顿,没错,国师什么都不会说,龙唐的规矩,国师不可涉政。
“朕明白。子晦,直属阁虽然只是问政,并不参政,但有些事情,就只能是直属阁来做。”
傅承曦微微点头,起身,拱手做礼,“臣明白。”
君皇见傅承曦并不接话,只是说“臣明白”,一般大臣到他跟前,一听他如此说话,不都是立即表忠心的吗?怎么……子晦却是如此行事?
不过,这也就是子晦的脾气了。
君皇心头暗叹,示意傅承曦坐下,才耐着性子,慢慢的说道,“江南道的案子,直属阁彻查就是,查到谁,就严办,不必给朕面子。皇室的面子可没有那么大!文玉公主一案,按规矩处置。”
傅承曦面无表情的拱手应下,然后慢吞吞的开口,“臣定会转告段大人,一切务必遵循圣上旨意行事。”
君皇僵了僵,随即怒瞪傅承曦,“此案就交予你查办!”
傅承曦立即站起跪下,磕头,“臣遵旨!定会彻查江南道总督贪腐一案,严办不留情面!”
君皇噎住了,朕是让你查办文玉公主一案……
君皇想发怒,傅承曦这是偷奸耍滑!但看着傅承曦暗红色的眼眸沉沉的看不清想法,君皇叹了口气,不耐烦的挥手,“退下!退下!”
“是!”傅承曦拱手作揖,随后大步流星的一点也不迟疑的退下了。
君皇看着傅承曦的背影,微微闭了眼睛,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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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初来到陶乐酒家的时候,见陶乐酒家大门紧闭,不由吃了一惊,心头紧张了起来,莫非陶贵出事了?!
傅景初忙绕道跑到陶乐酒家的后门,正欲翻墙进入,就见后门打开,探出了一张小脸蛋。
“景初哥哥!”十岁左右的小孩欢呼着扑向了傅景初。
傅景初松了口气,忙接住小孩,拍拍小孩的脑袋,弯腰低声问着,“阿乐,阿贵呢?”
“在这呢,死不了。”阴森森的声音响起。
傅景初循声看去,扬起了一抹愉悦浅淡的笑,“还活着就行。”
说话间,忽然肩膀落下两只喳喳鸟,傅景初侧头看去。
“喳喳!红眼睛来过啦!喳喳!”
“喳喳!跟着初初!有人跟着初初!”
“喳喳!是红眼睛!”
大人派人跟着他?!
傅景初心头一个咯噔!
“这两只鸟儿怎么看着眼熟?”陶贵盯着两只喳喳鸟,仔细琢磨着。
傅景初回过神,笑了笑,动了动肩膀,两只喳喳鸟儿立即飞走,“天下的喳喳鸟不都长一个样吗?”
陶贵皱了皱眉,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总觉得似曾相识。
“对了,今儿个怎么不开店了?”傅景初转开话题,能听懂兽语一事,是他永远的秘密。他不会跟任何人分享,也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陶贵一听这个,立即冷下神色,揪着傅景初的衣领就往屋里走。
“说,你是不是到星殿将军身边去了?”陶贵冷眼盯着傅景初问道。
傅景初无奈的指着自己的衣领,“你这样,我怎么说话啊。”
陶贵冷哼一声,还是松开了手,但却还是瞪着傅景初,恨恨的磨牙,死小子既然平安无事,也不会找个人来跟他报信。
“抱歉,阿贵,让你担心了。但,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傅景初说着,脸上扬起无奈苦涩的笑,说起来,从他突然被卖给傅家,成为傅承曦的贴身管事,也不过是两个时辰之间的事而已。
这个时空的奴籍贱籍宛若物件东西,转手间就可以买卖。
容不得他半点思考,容不得他半点犹豫。
当时的情景,由得他说不吗?――没有!
他庆幸的是,买了他的傅家傅承曦是曾经被他救过一命的人,而这个人还非常知恩图报,对他甚好,或许,这其中还有其他的目的?他不知道。
若真是有其他图谋,在这个图谋没有暴露了之前,他景初会珍重这个人对他到底尊重和善意,然后回报以忠诚与善意。
傅景初将事情一一的仔细说出。
说完,陶贵一脸古怪的看着傅景初,“就因为你当初救了将军一命?”
“嗯,大人是这么说的。”傅景初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砸吧一下嘴巴。
“将军让你做他的贴身管事?”
“嗯,是这样啊。”
“将军断了你和叶红苏的婚姻关系?现在你们是姐弟?”
“啊,是这样啊。”
“啊什么!”陶贵怒了,“你这不就是被将军给拆了家了嘛!你妻子没了,儿子没了!”
傅景初默默的看向陶贵,哦,对哦,陶贵还不知道他和红苏姐的关系呢。
“红苏姐,的确是我姐姐。小五五,不是我的儿子。”傅景初认真诚恳的解释着。
陶贵一愣,“怎么回事?”
傅景初微微摇头,有些歉然的对着陶贵说道,“此事攸关红苏姐的秘密,请恕我不能言明。”
陶贵听了,点头,“是我唐突。”
明明是姐弟,却被逼以夫妻关系示人,此中曲折还用说吗?仔细想想,其中的苦涩和艰难,也是难以对人说明吧。
“你家将军前日来找过我。”陶贵转开话题。
傅景初捧着茶杯的手一顿,看向陶贵,陶贵神色平淡,似乎说起的只是普通的一件事一样。
但这事却不普通。
陶贵是他和红苏姐在元家和傅家之外,唯一有联系的自由人。
一个良籍,没有什么权势,重义重情,不慕权贵,甘于平淡,财富名利视若浮云,是他傅景初托付生死的至交好友。
这样的至交……是他为红苏姐和小五五留的一条退路。而现在,至交好友因为他的关系,即将走入另外一条路了。
“不管将军大人对你说了什么,阿贵,我希望你所斟酌的所考量的因素只有陶乐,只有你们的安危!”傅景初轻声说道。
陶贵沉默的看向傅景初。
傅景初垂下眼,嘴角微微勾起淡淡的笑,“别考虑我,我和红苏姐能够应付一切。说句心里话,我希望你和陶乐能够在远离我的地方生活,这样……将来小五五的退路才能越来越大。”
陶贵冷哼一声,“你多虑了。小五五还小着呢!放心,我会保护好乐乐。”
“那就最好。”傅景初抬眼看向陶贵,笑容满面,“这样才不枉费我当初救他一命。”
陶贵哼了一声,不再言语,傅景初笑着再斟茶一杯,递给陶贵,陶贵接过,看向傅景初,想起那日傅承曦最后说的那句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话,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在面对傅景初的恬淡的笑容时,什么都说不出口。
陶贵只觉得心头憋闷。
傅景初喝完一杯,看向外头的天色,见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陶贵送傅景初出去,刚刚走到门口,就见一辆大马车停驻门前。
陶贵和傅景初同时顿住脚步,这马车……似曾相识啊。=_=
傅景初和陶贵对视一眼,想到喳喳鸟说的……红眼睛派人跟着自己……红眼睛啊。
傅景初无声的叹了口气,抬脚率先朝门口走去。
“初管事好。”刚踏出门槛,就有熟悉的声音响起。
傅景初抬头看去,果然,李成笑着朝自己拱手呢。
“李少将好。”傅景初微笑回礼。
“大人等你好久了。”李成说着,拉起马车帘子,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傅景初顿了顿,转身对已经站在门口的目光含着担忧的陶贵笑着拱手告辞,随后就立即转身进入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