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初转身进了马车,陶贵只能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脑子里再次回想起那日傅承曦来到酒家时,说起傅景初的眼神,那是暗沉沉的看不清的但又有一丝温柔的眼神……
马车里,傅景初挺直背脊垂眼跪坐着。
靠在马车软榻上的傅承曦略显无奈又有些无措的看着傅景初,自打上了马车,阿初在恭敬的对他行礼后,就这样规规矩矩的坐着,完全没了平时的自在和轻松神态。
是他做错什么了?还是谁惹阿初生气了?
梦境里,阿初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生气越是冷静,也越加的疏离。
梦境里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阿初的疏离,梦境外的他也是如此,刚开始阿初来到他身边的时候,阿初的疏离可以解释为对他的陌生和戒备,但现在阿初与他已经渐渐的熟稔,最开始的疏离也已经消失,现在的阿初,这摆明了就是生气了。
在陶乐酒家的时候发生什么事了?
出宫后听闻下属禀报,阿初去了陶乐酒家,他便立即赶来接阿初,王城里的规矩森严,阿初坐不了马车,他怕阿初走着回府邸,才急急赶来接阿初。
想了半天,傅承曦还是想不透,就靠过去,抬起傅景初的下巴,盯着傅景初,询问着,“阿初为何生气?”
傅景初被抬起下巴,只能抬眼看向傅承曦,见傅承曦神态很严肃,还透着认真,暗红的眼睛里淡淡的温柔。
“……大人,小的没有——”尚未说完的话语被傅承曦陡然严厉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在我面前,阿初不要说谎。”傅承曦缓缓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恼怒,“阿初不信我?”
“没有……”傅景初看着傅承曦,有些无语,正是因为开始对傅承曦放松了警惕,开始慢慢的信任才会这般生气——因为陶贵而生气。
“那阿初告诉我,为何生气?”傅承曦压低声音,语调放缓,带着不自觉的轻哄。
“……大人,为什么来陶乐酒家?”傅景初想问为何派人跟着他,更想问,为什么要见陶贵?但这些问题,他都不能直接问出口,他就只能这样含糊的问着。
而问出口了,傅景初倒是松了口气,心头的纠结散去了一些。
傅承曦听了,心头恍然,原来如此。阿初是因为他私自找了陶贵生气了?也是,阿初的脾气,最是不愿自己的亲友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卷入麻烦之中,阿初大概是认为自己找了陶贵定是要用阿初来要挟陶贵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看来阿初对自己的信任还是不够啊。
“王城之中,纷乱太多,接下来的时局不由我等所能控制。阿初是我亲近之人,阿初的朋友或许会因你我而身不由主,倒不如,趁着时局尚未开始,还可操控之际,让他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前往我所能掌控的地方。”说到这里,傅承曦顿了顿,摸摸一脸惊愕的傅景初的脸,手指摩挲间开始蔓延一丝暧昧。
可惜傅景初并未发现这丝暧昧,此刻,他被傅承曦的回答给怔住了。
原来是这样呀。
傅景初定定的看着傅承曦,傅承曦暗红的眼睛里是一片坦然,还有隐晦的温柔。
傅景初本来纠结的恼怒的心,这时候慢慢的平静下来。
“大人……阿初谢大人。”傅景初低声说着。
傅承曦慢慢的收回手,轻轻的拍拍傅景初的头,声音喑哑,“阿初是我亲近之人,阿初的朋友我自然是会好好照顾。阿初无需担忧。”
傅景初垂眼,轻轻点头,可是……为什么待我这般好?转瞬间想到国师曾经提过的,想到主子幼时经历,傅景初心头的警惕散去了,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这个就是所谓的雏鸟情结?
嗯。应该是这样。
所以……大人要是能够撤退跟踪他的人就更好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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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邸,傅景初就立即去厨房安排晚膳去了。
本来傅景初想着下厨做几个菜,但他家主子在马车上面无表情提了一句,“太爷不喜普通的菜式。”他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他可是只会做家常菜的男人啊。
傅景初去了厨房安排晚膳,傅承曦就在堂屋里沉默的和傅嵩明对坐。
“本家派来服侍你的女婢,都被你扔到农庄了?”傅嵩明开口问道,语气里满是无奈,“子晦,你长年征战在外,身边都没有一个贴心人,好不容易你可以在王城里待久点,就该好好的放松一下,本家派来的女婢,都是我亲自选的,身家清白,和你那嫡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可放心,若是不喜,我再给你选几个?”
“不需要。”傅承曦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厌恶,“祖父无需担忧子晦。”
傅嵩明张着嘴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傅承曦面无表情的脸,暗红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冰冷,傅嵩明只能心头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傅嵩明知道傅承曦对女婢女仆的厌恶,而这都是源自幼时在傅家本家被傅家的那些恶仆所欺凌的缘故,这也是他的错,若是他那时候能够再多关心子晦一些,也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傅家的主母他的儿媳冷眼旁观,甚至于暗中推波助澜,而他的儿子傅家的当家甚至于巴不得子晦消失!
现如今,子晦已经年过二十了,身边却没有一个女人……
他真怕,子晦会从此拒绝女人,然后,染上断袖之癖……
“子晦,你……可是喜欢男子……”傅嵩明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正端着茶盘走到门口的傅景初鬼使神差的顿住了脚步,然后,迅速的凑近,耳朵竖起!
“祖父,子晦并没有龙阳之好!”傅承曦皱眉说道,他心悦的只有阿初一人。
堂屋里的傅嵩明,堂屋外的傅景初都几乎同时松了口气!
——如此就好。
——看来主子对自己并没有那啥啥的猥琐目的……
晚膳时分,傅景初垂眉低眼的站在一旁布菜。
今儿个厨房的食材和菜色都是按照傅德华大管事的指点安排的,嗯,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应该不错才对。
但是——主子竟然没有碰那盆香喷喷的红烧肉排!那摆在一旁的烤羊腿也没有碰!!
傅景初偷偷的用眼角瞅了傅承曦一眼,大人莫不是胃口不佳?
不过,他布菜的时候,放在大人盘子里的菜倒是有在吃。
然后……老太爷倒是胃口很好啊。
“嗯。今晚的豆腐汤很好。”傅嵩明满意的用完晚膳,对着傅景初说道,和颜悦色,“听德华说,今晚的菜色都是你制定的?”
“回老太爷的话,这都是大管事指点小的,小的不敢居功。”傅景初恭顺的回话着,“小的笨拙,多亏了大管事多多指点,小的才没有献丑。”
“那你也是有心了。”傅嵩明更满意了,“不错,好好照顾你主子。”
“是!”
傅承曦这时候放下茶碗,站起对傅嵩明拱手弯腰,“时候不早了,还请祖父早些休息,子晦告退了。”
傅嵩明微微点头,笑道,“去吧。你也好好休息。”
傅承曦倒退离开,傅景初也跟着垂头离开。
待两人离开,傅嵩明看向傅德华,“你觉得景初此人如何?”
傅德华恭敬低头回话道,“回太爷的话,小的觉得景初此人忠诚聪明,谦虚好学。”
傅嵩明有些意外的看向傅德华,“看来这人很入你的眼啊。”
傅德华只是憨厚笑了笑。
傅嵩明轻叹口气,“哎,只要这个景初尽心尽力照顾好子晦就好,傅家亏欠子晦太多……”
傅德华垂首,沉默的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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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梧桐院,傅承曦靠在卧榻上,看着傅景初端来一大碗牛肉面,不由神色柔和下来。
“大人,请用。”傅景初说着,欲将牛肉面放在桌上,就被傅承曦接了过去。
傅承曦看着傅景初,一脸认真,“阿初懂我。我心甚喜。”
——既然高兴,那就笑一个啊。
傅景初看着傅承曦严肃的脸,心头囧了囧,从主子的脸上,他可是看不出半点喜悦,若不是那双暗红色的眼睛里真的流露出了柔和和放松,他还真不信主子是“我心甚喜。”
看着傅承曦大口大口的吃着牛肉面,浑身上下散发出的气息是轻松的愉悦的,和在堂屋里与老太爷共用晚膳时完全不同。傅景初想,从明儿个晚上起要为主子准备夜宵点心了。
“大人,福三是从本家来的吗?”傅景初接过傅承曦吃得干干净净的大碗,一边含糊的问道。
“他是傅德华的远方侄子,人有点较真,有点老实,祖父让他随时向他禀报我的行踪事情,他转头就全都跟我说了。”傅承曦听出傅景初的言外之意,便仔细的说了。
傅景初听了,心头对福三的戒备松了,既然大人都知道,那也就无需担心了。
“大人,这是这个月的月钱账册。”傅景初收拾好碗筷,进屋见傅承曦躺在卧榻上看书,便将这几日准备发放的月钱呈递了过去。
“阿初以后不必告知我,你处理就是了。”傅承曦看了看账册就递给傅景初,一边平静说着,“太爷在府邸的开支另外造册登记,其他的,你看着办。”
傅景初默默接回账册,半晌,还是开口说道,“大人,这样是不行的。”
“哪里不行?”傅承曦抬眼看向傅景初,暗红的眼底里有着淡淡的笑意。
“我的月钱银子和我做的事情不相符。”傅景初严肃说着。
“嗯,是不相符。”傅承曦思索着,神态跟着严肃起来,“阿初现在有我每个月的俸禄,我积攒的几万两,还有两个库房,钥匙也都在阿初手里,而阿初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嗯,要不,阿初再收下这个?”傅承曦说着,抓过傅景初的手,塞进一串钥匙。
傅景初手一抖,就想抖掉那串钥匙。
“这是我在西北矿山的库房钥匙。”傅承曦依然是那严肃脸,“阿初莫要嫌弃。”
傅景初被紧紧扣着的手还在拼命抖,一边故作认真诚恳的脸,“大人,你误会小的意思了,小的意思是,小的做的事情微不足道,而大人给的月钱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傅承曦一本正经的微微点头,扣着傅景初的手故作不经意的摸了摸,细细滑滑的,手感亦如想象中的好!
“阿初莫要过谦……”
“大人!时候不早了,小的给你收拾床铺?”
“……那就辛苦阿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