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小学的时候,印象中每个双休日,只要父亲外出钓鱼,他一般都喜欢带上我。
虽然我对钓鱼——不管是手竿钓,海竿钓,路亚钓还是其他什么钓法,我一概不感兴趣。
不过,父亲每一次叫上我的时候,我都乐意跟他去。
到了父亲作钓的地方,我与其说是去看父亲钓鱼,还不如说到水边玩水。
退潮时我喜欢到沙滩上拣些搁浅的小螺或小蟹。累了,我就跑到树荫下玩我的PSP游戏机。中午跟父亲和他的钓友到附近农庄吃饭。
我感觉跟父亲外出钓鱼,自由自在,不仅少了母亲的唠唠叨叨,而且还能随心所欲的玩。
后来,韦小棠送给我那把天琴后,因为整个舢板洲都没有人懂得弹这种琴,所以我一时无师可拜,我只能每天放学回来自我摸索,当然,父母也从网上下载了不少弹天琴的视频给我看。
我得到这把天琴后,每周的双休日,父亲叫我跟他去钓鱼时,我都把天琴带上,天琴长一米多,携带不是很方便,好在父亲都是开着车去的,带上琴也不碍事。
我读小学三年级的一个星期六上午,我带着天琴跟父亲去一个名叫祺胜的钓鱼场钓鱼。
在这次外出钓鱼中,我又一次怀疑我手中的天琴具有一种超凡的神秘力量。
那天正值中午,天高云淡,艳阳高照,鱼塘平静的水面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光。
父亲和韦小棠带来了刚刚从网上购了几种据说能散发出鱼腥味、诱鱼效果非常不错的假饵。
他俩信心满满,两人到钓场购票开竿后就摔开膀子大干。
殊不料,两人沿着塘堤四周走了一圈又一圈,一路挥竿不停,各种假饵换个不停,什么潜水米诺、铅笔、波爬、浮水之字狗、亮片、铁板、卷尾蛆、包铅鱼,等等,全都换个遍,在操竿上,什么上层、中层、跳底也都尝试个遍,胳膊酸疼不已……总之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没钓上一尾鱼来。
看看规定作钓的四个小时快到了,但就是没遇上一口!
他们俩人急呀!可我无动于衷。
毕竟我对钓鱼兴趣索然。
我跟父亲到钓场后,就抱着天琴到离父亲钓位不远的一颗榕树下。
我起初本想在树底下弹琴。但到树下后,我却把琴扔到一边,玩起PSP游戏来了。
父亲和韦小棠他们钓鱼收获如何,我全然不知,也没兴趣知道。
再说,钓到再多的鱼,拿回去也是送人的。
“钓鱼人从来都不缺鱼吃的。”他们常常这样说。
“狗日的,看来要打龟了,二百三十元的门票没了。”打龟,就是空军,一条鱼也没钓到的意思。
“老板压根就没投放鱼!”有人边抛竿,边忿忿骂起钓塘老板。
“这么多人搞了一个上午,也没见谁遇上鱼口。要是塘里有鱼,就是锚,也能锚上十几条了。狗日的,投放鱼的视频肯定是作假!”
锚鱼,就是路亚人在收线过程中,假饵上的鱼钩意外钩中鱼的身体后将鱼钩上岸来,这种鱼钩没有钩到鱼嘴而将鱼钓上来的情况,路亚人叫“车祸”。
正在大家骂骂咧咧的时候,钓师飞鱼仔开着他那部油电混和动力的凯美瑞小车悄无声息地来到鱼塘边。
他把车停在岸边,熄火停车后,他先不急着去找父亲和韦小棠,而是悄悄地向旁边一位正在挥竿的年轻人走去。
“有没有口啊?”
“有一两口。”
“重口还是轻口?”
“有重,也有轻的,我刚刚学的,还不太分得清到底是鱼口,还是挂底。”
路亚钓讲的是口,而不是鱼。
因为路亚钓用的是假饵,在形状象小鱼或小虾一样的假饵上挂有锋利的钩,有的是单钩,有的是二本钩,更多的是三本钩。
因此,在操竿过程中,鱼儿只要胆敢攻击假饵,十有八九就能把鱼拉上岸。
重口一般表示鱼的活性高,就饵的欲望高,而且可能是大鱼。
轻口则表示鱼的活性低,就饵欲望低,而且可能是小鱼。
根据鱼口的轻重,要及时调整操竿和收线的力度和速度,这才有可能上鱼。
“喂!喂!喂!钓师,来砸场啊?本场不欢迎你这位违反路亚精神的人士,请你快点离场!”钓场老板突然出现在飞鱼仔身边,板着脸对飞鱼仔道。
飞鱼仔转过脸看看老板,见老板娘也在他老公旁边的树荫下边用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背,边哼着崔眠的儿歌。
飞鱼仔见他老婆也在场,也不好意思发作,只是轻轻嘟哝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记恨啊?不就两年前我在你这里搞了八十条海鲈吗?记恨这么久有意思吗?你就不能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吗?”
两年前飞鱼仔曾在这里用三个小时狂拉了八十条大海鲈上来,气得老板当场差点没跟他打起来。
“放心吧,我今天不开竿。”飞鱼仔气鼓鼓的说。
“我们找一餐也不容易,你老兄最好还是离我们钓场远点。”
“你听听各位钓客的控诉没有?你还好意思说我违反路亚精神,他们纷纷控诉你压根就没投放鱼,说你投放鱼的视频作假!”飞鱼仔嘲讽老板道。
飞鱼仔说完,就径直向一处伸到塘里的土坡走去。
他走到土坡的最高处后,象个将军似的居高临下慢慢巡视整个鱼塘。
当时的情况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在飞鱼仔走向土坡观察整个鱼塘时,我不知怎的,突然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轻轻的牵着我的双手,径直把我牵到天琴边后,又牵着我双手,把小铃铛迅速绑在右脚脖上后,让我抱起琴,面对整个鱼塘。
当这一切准备就绪后,似乎有人手把手教我以“独天”的形式弹起了一个神秘的曲子,至于这个曲子叫什么名字,我过后就毫无印象,更别说第二次弹奏了。
在弹奏的时候,又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催促我喃喃自语,当时我知道是一种咒语,但也是过后就忘,再也无法记起。
我必须再说,这一切,完完全全是在一种神秘的力量的操控下完成了。
就在我把琴拿起来,边弹奏边念咒语的时候,鱼塘对面突然有人跟飞鱼仔大声打招呼:
“飞鱼仔钓师——你来了!”
“是的,兄弟,我飞鱼仔来了!”飞鱼仔也风趣十足地高声应着。
不料,飞鱼仔话音刚落,意想不到的一幕情景顿时出现了。
整个鱼塘里的大大小小的鱼拚命跃向天空,在空中摔着尾巴挣扎,而后又重重的摔到水面,整个鱼塘的上空就像下起鱼的冰雹一样,“劈劈叭叭”响个不停。
很快,有十几条七八斤的路亚对象鱼金目鲈从水里高高跃起后,落到飞鱼仔身边的土堆上,头部重重地摔在一块三尖八角的石头上,鲜血如注。
它们一边拍打着硕大的尾巴,一边向飞鱼仔瞪着惊恐忧怨的双眼,似乎忿忿地骂着飞鱼仔说:
“你这个鱼类的屠夫!我们宁愿自己跳到岸上用头撞石头而死,也不愿意让你用锋利的鱼钩,猛然用力一把钩住我们嘴唇后,活活将我们拉上岸来折腾而死!”
飞鱼仔见状,惊诧之余,他突然伸出双臂,向下按了按,边按边对着鱼塘里正上窜下跳的鱼们大声说:
“鱼们不要怕!鱼们不要怕!你们跳什么跳?我今天没带钓具来,我今天不钓你们!”
可是,鱼们听后似乎更加惶恐了,它们跳得更加疯狂了。
跳上岸来等死的鱼越来越多。
岸上钓客们见鱼们这么疯狂跳跃,也纷纷大声叫起来。
就连老板娘怀中刚刚睡下的儿子也吓得惊醒过来,“依依呀呀”的哭叫着,老板娘只好将儿子抱紧。
一时间,鱼的跳跃声,人的叫喊声,婴儿的依依呀呀哭咽声,在鱼塘上空此起彼伏,弄得整个鱼塘就象一口剧烈沸腾的大锅。
“飞钓师!……飞钓师!我求求你!请你快快离开吧!我给你跪下了!”
正呆若木鸡的鱼塘老板,愣了半天后,突然如梦方醒,觉到再这么折腾鱼们,整个鱼塘的鱼不是跳到岸上来摔死,就是在水里相碰相撞而死。
他赶紧求飞鱼仔离开。
“我靠!这关我什么事啊!”飞鱼仔心里暗暗骂着老板,但他也奇怪,今天这鱼怎么了?这情形他也从来没遇上过啊。
“钓师,求求你拿两只土鸡赶紧走吧!赶紧走吧!”钓场老板带着哭腔说。
不少钓场,多种经营,不仅养鱼,还在塘边养些鸡和鸭。
有时候为了促销,钓客若是没钓到鱼,就送一只鸡或者一只鸭,反正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这样做,钓客不至于空手而归,也蛮高兴的。
飞鱼仔听老板说要以两只土鸡为代价,叫他赶紧离开钓场,他也想离开,但他想,若是我离开后,塘里的鱼还继续疯跳,那也不是办法啊!
飞鱼仔伸出双手,往前按了按,又大声说:“鱼们请肃静!鱼们请肃静!”
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当时飞鱼仔这样想:莫非这些鱼真的知道他是鱼类的屠夫?
他急中生智,转身快步跑到自己的小车旁边,弯身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后直接把车倒到土堆上面。
他快速下车后,跑到车尾,“啪!”的一声把车后门打开,用手指着空空如也的车后箱,对着鱼塘疯狂跳跃的鱼们声嘶力竭的喊道:
“狗日的!你们跳什么跳!都给我看清楚了!我今天确实没带家伙来,我真的不钓你们,你们不要跳了!”
就在这个时候,兴许是我听到飞鱼仔大声呵斥吧,我的琴声戛然而止。
就在飞鱼仔骂声刚落和我的琴声戛然而止之时,神奇的一幕在鱼塘上出现了:
整个鱼塘正在拼命跳跃的鱼们,突然象被鱼塘里的水沾住身体一样,再也没有一条鱼跳跃了。
鱼塘的几个角落了,刚才跳上来的鱼也慢慢拍着尾巴,苦苦挣扎着跳回水里。
刚才剧烈沸腾的鱼塘,一下子归于平静。
鱼塘宽广的水面,轻轻的晃动,仿仿轻轻的喘气。
这静静的水面之下,聚集着很多漏网之鱼般惊吓的鱼群。
整个鱼塘寂静无声,水里寂静无声,岸上寂静无声。
飞鱼仔长长吁了一口气,轻轻向自已车门走去,不料,刚一转身,却见两个汉子齐唰唰抱拳高声道:
“钓师!请受徒儿一拜!——”
飞鱼仔定晴一看,原来是两个钓鱼新手。
钓师,顾名思义,是钓技超凡的渔人。
古诗对钓师也有精采的描述,如唐郑谷《试笔偶书》诗:“华省惭公器,沧江负钓师。”宋林逋《西湖春日》诗:“人间幸有蓑兼笠,且上渔舟作钓师。”
叶玉森《钓师》诗:“雪虐风饕浅水滩,钓师簔笠不胜寒。”诗虽精采,但只是从外表上描述钓师作钓的神情。
时代在发展,现如今舢板洲一带的钓师们作钓时不会戴着簔笠,他们一般都穿着防晒的钓鱼服,戴着钓鱼墨镜,手上戴上钓鱼手套,而他们的钓技,自然远远超过古人了。
他们在作钓时,水下的鱼就饵时,他们仅仅凭着紧握在手中的鱼竿接收到的鱼线传送的力度的轻重大小,就不仅能知道水中就饵的鱼的大小或公母,而且还知道鱼的种类。
这件事过后,飞鱼仔逢人便说,他作为钓师,水里的鱼们对他闻风丧胆。
虽然这件事之后,钓师飞鱼仔身上增添了一层神秘感。
但我深信,令水中的鱼们闻风丧胆的绝不是飞鱼仔的名声,而是我的琴声和咒语。
但我一个小屁孩,我并不说出真相,再说,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