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县天琴培训中心应邀到龙州县参加暑期天琴邀请赛。这无疑是培训中心的一件盛事。
这几天,阿芳天师在我们50多人的培训班中,抓紧选拔优秀选手准备前往龙州参加比赛。
我和农氏清花合作的男女弹唱组合节目大受欢迎。
我们合奏的曲子叫《唱天谣》和《庆丰收》。我们是男女二重弹唱,我们边弹边唱边舞,表演结束时,不仅赢得全体学员们阵阵掌声,就连坐在前排的五位评委老师们都情不自禁站起来,给我们纷纷鼓掌。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上卫生间路过走廊尽头的教师休息室,我从窗外往里边瞅了一眼,见阿芳天师和三位老师在那里聊天。
清风从休息室的窗户往我吹来,把老师们的谈话送到了我耳畔。
“九音和清花,真是一对奇才,我能收他们为徒,我好高兴。他俩对天琴的悟性非常好,不仅弹得准,曲子唱得好,而且在感情上也很细腻很投入。我教他们的时候,我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所表达的东西,他俩都领会得非常准确、到位。”阿芳天师兴奋的说。
“他俩不仅弹得好,唱得好,而且两人配合也非常默契,就是身材相貌上也十分般配,真是天双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有一位女老师说到这里,止不住“哈哈哈”的笑起来。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他们俩,一个是来自繁华的珠三角大都市,一个是来自贫穷闭塞的越南北方山区深山里,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怎么好意思把他俩扯在一起呢!”另一位老师也笑着说。
我脸颊一下子红到耳根,赶紧低头向卫生间匆匆走去。
我心里象灌了蜜一样乐滋滋的,但却有点不满的想:这几位年轻貌美的女老师,你们自个想男人想得春心荡漾就算了,求求你们最好别拿我们两个小屁孩来取乐吧!
我从卫生间出来时,又恰好遇到阿芳天师,她把我叫住,对我说:九音,这次到龙州参加天琴邀请赛,我们几个老师决定选五六个节目参加,你和清花男女弹唱节目不仅要参加比赛,而且是作为压台柱,这几天我们几位老师要加班加点下功夫指导你们排练,你们总的来说弹唱各方面都非常好,但好中还有一些不足之处,比如脚上的铃铛,你抖脚的动作和节奏还要进一步改进。
天琴的弹奏是双手抱着琴弹唱,同时脚脖子上也绑着一个小铃铛,手指指法要与脚法配合起来,那才好听,倘若你琴弹得好,但脚上的铃铛配合不好,那就前功尽弃,或者铃铛声盖过了天琴声,那也是失败的。
傍晚放学后,我正向工会大门走去。
突然有人轻轻叫道:“阿哥,我跟你说一个事。”
我驻足一看,原来是农氏清花站在大门旁边的一颗芒果树下眼巴巴的望着我。
她脸色绯红,双眼含情脉脉的望着我。显然,她一定还沉浸在上午两人合作表演成功的喜悦和幸福中,尽管脸上掩盖不了少女特有的羞答答的神情。
“阿哥,你觉得上午我们弹得的好不好?”她红着脸轻轻问我。
我鼓起勇气,近距离的看着她,我这才发现,她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汪而且黑白分明,是那样的单纯,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不由让人想起如水洗的夜空中那一枚最明亮最耀眼的星辰。
“我感觉还行吧,但我感觉脚上铃铛的节奏还有改进地方。”我把上午从教师休息室里传出来的老师们的意见当作自己的意见。
农氏清花一听,愣了一下,若有所悟的抬头望着我颇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也许她在心里说:“哇,连这一点你都看出来了,真不错呀。”
“如果我们被派去外地参加比赛,那我们……”
一旦我们四目相遇,她就迅速把扑闪扑闪的长睫毛垂落下来,让人看了不免生出扑上去亲吻一口的冲动。
“到外地参加比赛是我求之不得的哦,龙州是号称天琴之乡,那里高手如云,能有机会去跟高手们切磋交流,对进一步提高自己的琴艺大有帮助。”我学着老师的口气说,
“这个我知道,可是……”她欲言又止了。
她为什么一提到去外地比赛就这么纠结呢?
她低着头,垂下双眼望着自己的脚尖,两只手扭扭捏捏的搓着衣角。
“我其实很想去,我做梦都想去,可是我……”
我再三追问,这才知道,原来她担心的不是她的琴技,而是担心她母亲和比赛费用问题!
她说,她这次能够来这里学习天琴,虽然学费是飞鱼仔叔叔帮出的,可是家人也并没有太多的高兴,因为她虽然只有十三岁,可在家里已经是一个壮劳力了,是她父母的好帮手了。
她们家上有长年卧病在床的奶奶,下面还有五个弟妹嗷嗷待哺。
平时家里的农活基本上都是她母亲一个人做的,每逢假期,她就回家给母亲帮忙,既要干农活,又要带弟妹。
她们那边一年要种三造谷子,农活永远做不完。现在是暑假,更是一年当中收割播种最繁忙的时节。她母亲一个人起早摸黑下地干活,她却来中国学天琴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边女人特别辛苦。
在她们国家,由于长年战争,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性很少,因此男人一般都是好吃懒做,男尊女卑的思想也根深蒂固。
女人的地位很低下,她们的命运也比较悲惨。为了养家糊口,女人白天辛苦的劳作,晚上还要伺候自己的老公,照顾自己的孩子!
象她这么一个九口之家,她父亲平时基本都不下地干活。就靠她母亲一个人苦苦撑着,怎么不叫她牵肠挂肚?
“本来说好是一个月就回去,可是现在又决定,天琴培训班结束后,还要去外地参加演出,母亲就算同意,她也于心不忍,她恨不得现在就回去给母亲帮忙,以自己单薄的肩膀支撑一下家庭的重担,毕竟母亲已经被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
“我得快点回去帮我阿妈干农活,你……还是另找他人跟你合作吧,免得到时影响了比赛……”
说到这里,她突然止不住泪流满脸,尽管她不时用手背抹着眼泪,但泪珠还是如断线的珠子般扑簌簌掉下来。
我怔怔站在树下,半晌,我在心里忿忿的骂起来了:狗日的,贫穷啊,不仅束缚了人们的想象力,还束缚了人们的手脚!
骂完后,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却突然不由为自己是中国人而感到无比自豪和骄傲。
父亲曾告诉我说,当越南还是法国殖民地的时候,在实地勘察立界碑时,争议地区的百姓纷纷穿上汉服,全家统一讲汉语,待双方官府的人入家勘察时,就一口咬定全家都是中国人。
我原先对这些史实不理解。现在我才知道,那些人之所以那样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入我大中华国箱,从此过上衣食温饱的生活;
我也听阿八说,边境线对面的村庄,很多妇女做梦都想嫁过来,哪怕我们这边是救济户低保户,她们也义无反顾的嫁过来。
阿八没骗我,她老婆嫁给他,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边境线对面的女性纷纷东嫁,我们这边却没一个女性嫁过去。
水向东流月落西,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看着她难为情的样子,心里一阵阵难过,我在心底无限同情她,可是我又爱莫能助。
后来我陷入了胡思乱想,我想:她这么聪慧这么清秀美丽的少女,她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国度的一个贫穷的家庭,这不是她的错,毕竟她对这一点完全没有选择权,我不能怪她。
以后的路很长,愿她选择一条通往幸福之路而不懈奋斗……
“你……你,将来嫁到中国来吧!”,我双唇剧烈颤抖了半天,最终话到嘴边却又欲言又止了。
她见我一时无语,哽咽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