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言氏的员工都被总裁脸上的阴云惊骇得心惊胆战,貌似自从苏总监入了二十二楼之后就开始了。
苏总监,你不是一向最亲民的吗?你到底和言太子说了啥,瞅那一脸晦气样,那是逮谁罢免谁啊。
当然,言子墨虽然不大正经,至少在私生活方面半点没有总裁样,但是他从来不会把生活中的情感问题带进工作里的,今个儿到底是怎么了?竟然生这么大的气?
让我们来格物致知一下。事故的起因、发生、结果,只不过就是中午的时候,叶湑被一个怡然优雅、金相玉质的男人叫走了,说是去吃饭。
苏洛白就这件事还一边报告一边安慰:“不就吃个饭嘛,小事小事。”
倚着老板椅的言子墨抿着薄唇,眸光冷寒,不为所动。
苏洛白再接再厉:“你要知道,你们三年不见,他们吃饭也肯定不止吃了一回两回了,你……”
言子墨一记凌厉的眼刀,冰魄出鞘,削金断玉,苏洛白识相噤声,耸了耸肩就走了,他还不伺候了呢。
其实不单言子墨心情不好,叶湑的心情也很不好。
尹焕轩说要带她去吃饭,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两个人是朋友,吃几顿没关系,通常情况下,他们吃的都是大排档之类的东西,便宜实惠,叶湑也偶尔抢着要结账,因为请得起,作为朋友而非恋人,自然不可能次次都让尹焕轩买单。
但是这一次,尹焕轩带叶湑进的地方,是一家顶顶高级的饭店,虽比不上沅芷香榭金碧辉煌宛如宫殿般的享受,但胜在环境清幽雅致,画壁上挂着几幅古典苍竹图,疏影暗两重,看着也会觉得宁静惬意,有一股古朴之风。这不像是现在年轻人喜欢的地方。
一进门叶湑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尹焕轩温柔含笑,他将叶湑的手抓过来勾住自己的臂弯,对迎面而来恭敬有礼的服务生颔首致意,叶湑莫名其妙,待走出几个转角,进了电梯,叶湑才不自在地抽回了手:“学长,今天怎么带我来这种高档的地方?”
“今天算我请你。”尹焕轩低眉凝视着她,含蓄地牵起唇角。
但是,很不自在!她总感觉今天的尹焕轩有些不对,总感觉来这里并不简单,总感觉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叶湑后悔昨晚没有看好黄历。今天的倒霉指数已经飙到99了,等下吃饭了再默默补上最后一分。
进了一间包厢,尹焕轩绅士地为叶湑开门,叶湑犹犹豫豫地踟蹰,卡在门框里不进不退,尹焕轩一手扶住她的后辈,轻轻推了一把,叶湑这才两脚迈入房间,转过一角,但见一张圆木深紫檀桌,中年夫妇原本正在平和对话,见到她,两人终止交谈,四目望过来,眼神里充满了亲切和善。
叶湑怔住,直到身后修长的影子将她笼罩,尹焕轩两手抚上她的肩,走到她的身侧,低低浅笑,如缱绻春风下飘洒缤纷的杏花微雨,可是呆若木鸡的叶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要带她来见他的父母!
他们的关系,是校友,是朋友,说亲近点像是拜了把子的兄妹,可是见家长的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是男女朋友才做的吗?
现在这种情况,像是无端端被人摆了一道,你以为能一如既往地拿到八十分,结果成绩是不及格。叶湑的整颗忐忑的心,碎成了渣……
但她还是带着标准的微笑,谦卑地走上去,“伯父伯母好。”
尹父慈祥地笑着说:“你就是小叶吧,来来来,过来坐。”
尹母夫唱妇随:“坐我旁边就好了。”
叶湑诧异地用眼神询问尹焕轩:你到底跟伯父伯母说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见我,他们是不是误会了?
但是尹焕轩佯作不知,他半推着叶湑做到尹母身边,自己也坐到了尹父的一旁。
四个人甫一落座,尹母就已经问开了:“听我家焕轩说,小叶你是烟火世纪的调酒师?”
这种事无可隐瞒,叶湑还是略微心虚地点头“嗯”了一声。
尹母温柔和蔼,执着叶湑的素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女孩子在那种地方工作可不好,但焕轩都跟我们说了,我们也很理解你的难处,这是你的孝顺。但是啊,等你合约满了以后,就不要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再待下去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中年美妇的脸色一团和气,叶湑竟生出了一种温水煮青蛙的困囿无力之感。
而最可怖的就是,她在一个长辈的面前,根本就没法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在尹母软刀子的杀伤力下,叶湑诚恳无力地接连点头。
紧跟着两老又开始询问她的生活状况,周边人事,兴趣爱好,基本等同于盘问媳妇,本来叶湑回答得挺认真的,再接下去,便有些打太极地敷衍了,她求救一般地看着尹焕轩,对方却直起身来,淡淡吐出一句:“我去让他们把菜端上来。”
然后,她唯一熟悉的救星就这么走了。
叶湑两眼发直,欲哭无泪,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食不下咽的一顿饭,菜肴精美,色香味俱全,只是吃的人没有半分享受美食的心,嚼蜡一样浑浑噩噩地用了点饭,临别之际,尹焕轩提议去送送叶湑,两老也同意了。
直到上了车,叶湑才突然活过来,她摁住尹焕轩插钥匙的手,平静而自持地问他:“学长,你今天带我来见家长,是什么意思?”
她不愿自作多情,可事实真的是她自作多情吗?
尹焕轩难得沉默,车里的空气实在太过憋闷,车点火之后叶湑的心更是躁动不安,她摇下车窗,在车未启动之前,她希望听到他的回答。而这个回答,却酝酿了很久。
“阿湑,自从言子墨回来,我就一直很不安。”
不安什么?这也不是他利用两老让她无法斑驳无从拒绝的理由!
叶湑的心情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尹焕轩侧过身望来,前额流畅温软的额发线条柔和,泛着玉石般的光泽的脸咫尺之间,他的眼瞳里恍惚着几分失意伤痛,叶湑皱着眉,她实在不忍心,拒绝言子墨可以有很多充分的理由,可是对她温柔体贴、关怀备至的学长,她一直狠不下心,她宁愿躲着他,也不想当面拂了他的心意。
“你知道我一直很在意的你的过去,我不安,你还有没有那段伤痛里走出来,我不安,你即使是恨,也会把言子墨放在心底一辈子,我更不安,只要他回心转意来爱你,你就会轻易地给自己一个台阶去原谅他……”
“我不会。”叶湑坦然剖白,“对于言子墨,我早就已经彻底放下,真正不肯走出来的是学长你,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没办法接受你这样算计我……”
“这不是算计。”
尹焕轩的语气携着几分急切无奈,“我只是……不希望你轻易被言子墨哄骗了。”
叶湑皱眉。若说哄骗,自从言子墨回国以来,手段用了不少是真,但却似乎并未做过什么欺骗她的事情,纵然有所隐瞒,但也无关痛痒,她应付自如,要排拒他的靠近也非难事,可是尹焕轩的这招,明显段数比言子墨高多了。
“学长,你究竟看上我哪一点,明明我们做朋友的时候也很开心,你为什么一定要打破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呢?”
“若是能做朋友,我当然不会这样逼着你,可是,我做不到了,已经做不到了。”尹焕轩失意地喃喃,“每当言子墨靠近你,我都想忍不住胸口的妒忌之火,二十多年的教养都想要被燃成灰烬,我真的很想揍他一顿,明明负心薄幸,明明伤你那么深,却怎么有脸再回来接近你。”
叶湑一瞬间睖睁。但她还是很快平静下来,止水般安宁,然后推门下车。
“学长,我们不合适。以我们之间的默契和交情,如果我觉得我们合适的话,根本就不会有你出手的机会。”
叶湑扶着车门说完这句话,又重重地合上了,她踩着一双高跟鞋潇洒转身离去。
她走出百米远,耳中没有听到车开过来的声音,她又是一阵如释重负。方才席间,听那夫人的意思,很明显是已经将她当做了未来儿媳,不但对她的兴趣爱好评点指示,更是耳提面命,叫她以后尽量离烟火世纪那种地方远一点。
纵然尹母没有明面上称呼她为尹焕轩的女朋友,这言下之意,也差不离了,想来今日尹母的说辞言行,尹焕轩都有过事无巨细的交代。他很了解她,以前就很了解,现在更加知道她的转变,所以能精准地掐住她的七寸,比言子墨还要可怕。
叶湑无法推脱地将自己交代出去了。
她的不反驳,其实就是变相承认了她是尹焕轩的女朋友,所以她才会那么生气,直接下了尹焕轩的车。她现在最想要做的,就是回去睡一觉解乏,等下午安岑回来了再合计合计。
累瘫的叶湑的确找到了附近的公交站牌,然后回到了家开始补眠。
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半,叶湑睡意刚褪,睁开眼睛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便听见了安岑拿钥匙开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