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辗转入眠,有了亨利的承诺,心里又心安欢喜,不知梦里还会不会遇见姑娘,不知为何近日越来越少。依稀之中又看到姑娘身着戎装,站在城头,眼里有着侍书从未见过的光芒,慷慨激昂的对侍书说,“若能顺利招安阮氏兄弟归顺朝廷,安南至少面上一统南北江山。免却兵戈相向,百姓免遭荼毒之苦,休养生息。你看,我一介女子,也可运筹帷幄,帮到夫君,想来王妃也不会对我失望。”
只有侍书才能看到姑娘不敢再人前微露的洋洋得意之色,那个春风得意,风华绝代,俯瞰百官将相的姑娘是侍书今生永远的光。
果然不出所料,阮岳率军离开西山城,日夜兼程的向顺义赶来。世子和阮惠入京城,陛下早已安排军民百姓夹道欢迎,城中张灯结彩但井然有序。
黎皇在万寿殿接见阮惠,百官肃立于殿外两旁,阮惠从未见过如此辉煌威严的殿宇,一时竟有些腿软,跟随世子走入大殿中央,一阵檀木香气扑面而来,黎帝正襟危坐在龙椅之上。阮惠行了君臣之礼,黎帝盛赞了将军英武忠义,赐阮氏坐在右下角一个也雕龙镶凤的椅子上。
裙撑惊诧又不甘,这是郑氏的座位,郑楷自刎的消息昨日才传到京城。身为权臣世家,历代郑主独断专行,但对社稷功不可没,对抗外族入侵,战功赫赫,如今尸骨未寒,位子已被人替代。
接下来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黎皇命文武百官入万寿殿,向阮惠朝贺。众人有的身经百战,有的宦海操劳一生,有的是郑氏一手栽培,现在要向一个乡野莽夫俯首朝贺,心里一万个不甘心,只是禁军们横刀立于殿前,盯着文武百官一个个鱼贯而入。众人无法,心想也许大军压境,这只是权且之为。无可奈何,走到阮惠前参拜。
礼毕,黎帝又赐阮惠金铠甲一副,由九公主亲自捧给阮惠。玉僖一身素衣,表情麻木,眼角若隐若现噙着泪光。世子看得心疼又心酸。阮惠看到九公主风姿,手足无措,竟忘了下边的礼数。黎皇似乎兴致极高,和阮惠一见如故,晚上还要在宫中设宴款待。
九公主没回公主府,一直住在姑娘院中,世子和阮世妃前来来看望,只见玉僖平静的坐在窗前,众侍女一脸愁容的站在身边,小声抽泣不停。九公主反倒看淡一切的样子。转过头来,屏退侍女,道:“阿莹你好些了,终于出院门了。我想你们会来,无事的,一切听从父皇朝廷安排,没想有一天我也可以做一件对国家社稷有用的事。若南方平定,牺牲我一女子,可免千万战士于水火。我享受天家荣华富贵到如今,也做一件公主应尽的责任。”
一时说的世子无话。来时想着劝慰的言辞。竟一句也用不上了。世妃劝世子先去宫廷帮忙,准备晚宴,她要和公主单独呆一会儿。
屋中只剩下世妃和公主,下午的日光透过纱帘斜斜的照在世妃依旧略为苍白的脸上。公主的眼泪再也撑不住了,委屈的趴在世妃的肩上呜呜痛苦。
世妃轻拍着公主的背,悲从中来,也伤心哭泣,两人痛哭了一阵。擦拭眼泪,世妃问公主今后作何打算。万没想到陛下会将公主和亲给西山军阮惠。
公主倒也不大意外,父皇手中没有太多忠于自己的军队,自然看重西山军手中兵力,和亲重任,他也只信得过我这个亲生女儿。
世子去顺化这些日子,父皇一直在说服我。母后虽然反对,但于事无补。我和母后都以为自己是父皇的珍宝,一生有他庇佑,原来只是还没被用得上罢了。我也想通了,刚才那番话也不只是说给世子听。不过阮惠真是中人之姿,不知是否相处的来。“
这也是世妃最担心的,公主自幼只需别人想明白怎么和自己相处,从未想过怎么讨好他人。阮惠和京城的公子哥不可同日而语。草莽行伍,目不识丁。公主如若轻看他们,怕是要激怒这些粗人,如何是好。世妃也不相信公主忽然转性,去温柔俯首的侍奉夫君。不知陛下作何打算,担忧这桩婚事十分不妥。
公主反倒来安慰世妃,道:“你现在身子恢复的如何了?莫要灰心,和世子总是还会有孩子的。”阮妃想到近日种种,道:“有时真想回到从前,虽没人在意,但乐得逍遥自在,心里哪用装这么多事。如今夜夜睡两个时辰便惊醒,再难入睡。世子每日倒是陪我吃饭,但并不留宿。想来也是昼夜难安,怕我担心。”
公主搂过世妃道:“阿莹,外朝的事也不是我们操心得了的。这些时日我和王妃朝夕相处,见她行事为人是个品格中正的人。她不同于闺阁女子,对珠宝胭脂,家长里短不感兴趣,一心想帮世子出谋划策,不过宫廷规矩,后妃是不得妄议朝政。”
世妃道:“话虽这么说,但现下局势危机,世子虽然不喜妃子议政,可如若进言有理,有利于家国社稷,世子还是很是听得进去。有时真羡慕王妃的本事。”
公主安慰道:“世子心里只有你,任王妃再厉害,世子心总是在你这边的,不必多虑。不过你若不喜和她亲近,恭敬有礼便可,不要与她为敌。”
世妃点点头,道:”我们最担心的是你,我总有世子照应。你若何阮惠合不来,可如何是好?”
公主道:“我也烦心此事,要么先给他安排几个侍妾吧。”
世妃点点头,“那我托人去办,现在郑女情形不妙,咱们抽空悄悄看她。再去采一次荷花,骑一骑大象吧。公主点头道:”不知这次分别,今后还会不会再见。“翻身躺下,头枕在世妃的腿上,“阿莹给我唱首歌,哄我睡会儿。“
一串串泪滴在公主的脸上,和自己的泪交汇在一起,流进纱领里。
时候不早了,宫人小心翼翼催着二人更衣梳妆。公主缓缓的起身,世妃也抹着泪,先回自己宫里更衣。
玉僖随后提笔写下一封信塞在一支玉观音的底座。随后盛装打扮准备晚上招待阮惠的宫宴。
华灯初上,宫里宫外灯火通明,公主坐在陛下旁边。频频觥筹交错。黎皇酒过三巡,提到。小女年方二八,待字闺中,向来仰慕英雄。如若将军尚未婚配,便赐婚予将军,今后大家更是是一家人了。
公主深深垂头,众人看不到表情。阮惠也多少猜到陛下用意,虽然家乡在起义时已有妻室,不过早已抛诸脑后。
感激不尽,受宠若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讲起西山话来,“小时家里人给算命,虽然出身贫苦,但富贵命在后头,今后娶妻也会是人中龙凤。“
公主深埋在刘海里的眼睛都快藏不住厌恶之情。军士拉了拉阮惠的衣袖。阮惠自知刚才失态,忙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会竭尽全力侍奉公主,保护皇上。“
众人面无表情,却又忍不住想以袖掩面而乐。歌舞饮酒正酣之时,阮惠偷瞟了一眼公主,只见她脸色不善,又有隐隐杀气。阮惠心下打了个激灵,不过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婆娘,虽然贵为公主,变成自己人后还不照样服服帖帖。歌舞酒宴直至深夜,众人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