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毕竟年轻身健,没日没夜的睡了几觉,虽然船上没什么好吃的。亨利还是千方百计吩咐厨房做了两顿鸡汤。安娜和玛丽也一直帮忙照料。
侍书毕竟不是多思多虑的人。既然亨利还是每日得空便陪自己读书,聊天。又开开心心的等着痊愈,也未多想。
亨利见侍书如此,起初一头雾水,后来也随她而去,也许有些女子是不会将情爱说出口,只要现在陪伴她身边的人只有自己,那总有一日她会明白。
快到伦敦了,侍书年初在安南登船,如今已经是晚春。
一生之中无论风浪不断还是平静如水,总有几个时刻永生不忘。当商船靠近伦敦的前几日,众人都开始变得兴奋不已,每日商讨着到伦敦后的日程,伦敦近来又有怎样的变化,现在货物的行情如何,欧洲大陆的订单会不会有变动。不知道剧院又出了哪些新戏,现在谁是名角。又多开了哪些酒馆。
一日清晨,一望无尽头的伦敦港口,在浓浓的雾气中渐渐若隐若现,众人都站在甲板上。雾中的城市缓缓靠近,海水逐渐浑浊,码头热闹繁忙,车马穿梭。侍书个子不高,被大家挡在后边,无论商人还是海员等级高低,都挤在船舷,心情分外激动,向岸边招手。
岸上的人奔走忙碌,显然对这样万里回乡,热泪盈眶的人见多了,无动于衷。港口被穿梭的工人,货物,货船填的满满当当。一排排望不到头的楼房站在港口后。形状和卡卡特港口的房屋有几分相似,不过要大得多。真是神奇,无论天朝还是安南,最高的也不过是的钟鼓楼,伦敦这五六层的楼房是如何建起来的。
一切都和从前大不相同,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侍书心下及兴奋又忐忑。心念:“姑娘,你要看的世界,我就要一点一点看到了,你若天上有知,也要和侍书一起看,告诉我下面的路如何走。“
亨利问侍书和安娜想安顿在何处,安娜懵懵懂懂,她幼时离开伦敦,这是近年来第一次回来。亨利又叮嘱钱财物件一定要保管好。
港口一片喧闹,刚下船就被一群人堵住,卖报的少年大声吆喝着当天的新闻,卖水果的女孩窜来窜去,侍书咽了咽口水,好久没有吃过新鲜水果了。还有什么也不卖,横冲直撞,挤来挤去的。
亨利一直护在玛丽和侍书左右。从人群中挤出来,几人迅速查看身上少了什么物件,玛丽兜里的手帕不见了,安娜手上的戒指丢了一枚,还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侍书身上没带什么饰物,不过还是摸了摸贴身戴着的姑娘的手帕。虽知应是万无一失,但还是一阵后怕。斗篷上多了一个黑手印。心下一阵嫌弃,不过看来伦敦真是一个鱼龙混杂之地。
三人相互挽着手跟在亨利身后。街上的景色五光十色,车马川流不息,载着带着高帽子的男子和大裙摆的女子。侍书目不暇接,东张西望,又生怕走丢了。好在海员的住处离港口不远。只是随身的行装不少,终于来到亨利海员的宿舍,一座五层大楼,进去才弄清,里边的楼梯一圈圈螺旋转上去,给高级海员准备的公寓在顶楼。亨利的公寓在第四层。众人只得吭哧吭哧的爬楼梯。
亨利的房间不大,不过在寸土寸金的港口有一席之地,也是这些年奔忙的结果。亨利安排三个女孩勉强挤下,自己在看看隔壁的同事有谁在出海,有空出的公寓。
大家兴奋过后,都有深深的疲惫,安娜和玛丽到头就睡,侍书虽然疲惫,确满脑子都是二世子在哪,怎么才能找到他。不过一会儿架不住困倦,沉沉睡去。华灯初上时,又都被饿醒。亨利已经等在楼下的台阶上,坐在那里看着人来人往。
街道上熙熙攘攘,酒馆,店铺鳞次栉比。烛光从一扇扇窗后点亮。每次亨利出海回来都喜欢静静的坐在街角的咖啡店,酒馆,或者教堂的台阶上从下午一直坐道晚上。看着路人形色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事,自己的家,为了这样或那样,能或不能实现的目标,奔波忙碌。
在伦敦街头繁华忙碌的包裹中,更有寂寞冷清之感。常年在海上航行,在伦敦的朋友有限。大多已成家立业。每个人都在陆地上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可自己浮在海上,回到城市反倒不知身在何处。
每次在伦敦呆上几日办完公事后,便去乡下看望母亲,住上一段时日,读书打牌在河边钓鱼,大约被母亲唠叨到极致时,也是时候要回伦敦开启下次出海的航行了。在母亲的眼泪中一次次踏上不同目的地的远航。每次都会遇到不同的人与事,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看到怎样风景,世界那么大,不同的山川河流,风土人物。见过天地的人,怎能心甘情愿的安居于一城一池呢。
不过现下亨利倒是想在伦敦的一角有一个自己的家,有温暖的橘红色光等待自己,晚上家里的餐桌上有烤牛肉和南瓜汤,面包的香气甚至钻出家门,飘荡在楼梯上。
亨利低头微微的笑了起来。
姑娘们简单梳洗后,挤进附近的一间小酒馆,人声鼎沸,众人都在高谈阔论。各地返回伦敦的海员水兵聚集于此,有劫后余生的喝着大酒,痛苦流涕,有的高声吹牛,在海外殖民赚了大银子,也有坐在角落喝着闷酒的。千奇百态。
跟着亨利来到酒馆楼上,两排小方桌,不少人安静的在桌上用餐,虽然楼下的吵闹声不绝于耳,但可以在这里静静的吃完晚餐。
一个侍者迎上来和亨利快速报了当晚的菜名,其余人点点头,一脸期待。侍书没听懂,才知原来安娜,亨利和自己说话的语速都是放慢很多的。在英国很多人说话快的像放小炮鞭。
侍书左顾右盼,想知道别人都在吃什么。众人似乎说着和亨利他们不同的语言,但仔细一听又似曾相识。安娜说他们有些是苏格兰人,威尔士人。这时一个子不高,相貌清秀,还有点孩子气的男子来到亨利跟前。两人热烈的拥抱。互相询问着近况,从哪个航线回来,这次在伦敦多久,发财了吗?下次什么时候出海。男子自称杰克,拿来一瓶威士忌,也挤了过来。
亨利喝一口威士忌,一脸陶醉,此生无求的表情。然后分给众人一人一小杯。侍书看着安娜,玛丽她们皆一饮而尽。也有样学样,一股暖流冲到鼻子喉咙,浓浓的烟熏味道,皱眉咧嘴,众人见她如此神情,笑个不停。不过威士忌下肚后,身子却暖暖的,十分舒服,英伦常年阴冷潮湿,全靠烈酒壁炉暖身子。
这时晚餐端了上来,每人一大碗,上边是淡黄色的土豆泥,表皮考的焦焦的,下边是肉糜和蔬菜,亨利说这叫牧羊人派。是英国人常吃的晚餐。热气腾腾,刚出炉的美食最能抚慰刚结束远航人的心和胃。也是侍书吃到最美味的英国菜肴。当然现在的她已经不敢对从前的美味有执念了。
几分钟过后,盘光碗净,一丝汤汁都不剩。亨利看看周围一双双未吃饱的眼睛,又叫了几分薯条炸鱼,也是瞬间被分光。侍书饶有趣味的看着酒足饭饱的众人,每个人无论来自何处,都有故乡念念不忘的美食。未必精美细致,但最贴心贴胃。
杰克笑眯眯的和女孩子们闲聊。精灵搞怪的笑话把大家逗的前仰后合。亨利问他上次的航行收获如何?杰克怂怂肩,刚从美国回来,船上都是南方种的棉花,那群乡巴佬现在终于独立了,可以安心种棉花了。不过他们生活倒是越来越富足,英国的货在那边很好卖。“
亨利好奇,他们既然不想效忠英王,华盛顿也未称王,总统算是官职,权威能拢住这么大的土地吗。杰克道:“我可没你想那么多。不过钱比英国好赚的多。你没见过的那么广袤的平原。种什么都有丰收。对了听说你们船长威廉一直在争取去美洲航行的机会,你可以随行涨涨见识。不少人在那边买了庄园,也不很贵,就算不是最好地段,但出海几年就可当农场主了,再买几个黑奴做工,不比在英国和一群人争一个位置来的惬意?“
亨利点点头,将这几句话听进了心里。杰克对着几个女孩道:“听说最近又有几家新剧院开张,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安娜和玛丽立刻呼应,玛丽更是一脸期待。迫不及待。
亨利翻了两个白眼,杰克还是老样子,十几岁就相识,像是自己的弟弟,对他一箩筐的小伎俩了如指掌,哄女孩子开心比工作拿手的多。
几人四处寻找戏院,新开的几家已经场场爆满。最后找到一家酒馆和舞台合体的小剧院。好不容易找到座位,几人挤在一起,等着红色丝绒帘幕拉开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