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娢的这番话让凌悦大受鼓舞,她在京市待了整整半个月,每天和叶笙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努力和他培养感情。
不过她也并没有整日缠着叶笙歌,通常叶笙歌去公司的时候,她就自己在京市逛。叶笙歌给她安排了一个司机,无论去哪里都很方便。
不想逛的时候,她就去找陈念娢聊天。
凌悦和陈念娢很投缘,两个人本身就没差几岁,再加上陈念娢也在她的国家待了七年,什么话题都能聊到一块儿去。
陈念娢也会把她知道的有关叶笙歌的过往一件件告诉她,几乎从不藏私。和陈念娢聊了几次,凌悦就对叶笙歌更加了解了。
那是平时叶笙歌绝对不会在她面前展现的另一面。
凌悦很高兴。
她也很喜欢闹闹,某天陈念娢在厨房里给闹闹做吃的,凌悦独自陪闹闹看动画片,她突然奇想,拉着闹闹软乎乎的小手说:“宝贝,你叫我一声干妈吧。”
“……”闹闹睁着大眼睛很不解地瞅着她,“干妈是什么意思?”
“干妈就是,”凌悦想了想说,“你的叶爸爸不是你的干爸么,然后你的妈妈是你爸爸的老婆,所以干妈差不多就是……”
凌悦不太好意思说是你干爸的老婆,正想着该怎么用另一种方式和闹闹解释,可聪明的闹闹特别会举一反三,高兴地喊:“所以漂亮阿姨是叶爸爸的老婆吗?”
“……”
凌悦轻咳了几声,面对闹闹清澈而又纯真的眼神,她忽然有种欺骗小孩子的罪恶感。
“是,是吧。”凌悦到底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满,“虽然现在还不是,不过早晚有一天是的,所以你这么叫……”
她的话没说话,闹闹突然靠在她的身上,乖乖地喊了一句“干妈。”
“……”
凌悦受宠若惊,她虽然想听闹闹喊,可也没想过闹闹真的会喊。
她第一眼看到闹闹就觉得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小孩,和他相处之后发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聪明,她不太相信闹闹会上当。
可偏偏这个小家伙,不仅喊了她“干妈”,甚至还撒娇地往她身上靠。
凌悦顿时觉得心都要被他融化了,不由想将来她的宝宝是不是也会像闹闹那么可爱。
-
半个月后,凌悦离开了京市。
过几天她的学校就要开学了,没法再陪叶笙歌继续待着。
她走的那一天,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
叶笙歌亲自把她送到机场。
凌悦磨蹭着直到最后一刻才不得不走,过安检前,她和叶笙歌面对面站着,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叶笙歌。”
“嗯?”
“那个,我就是想问。”凌悦看着他,清澈眼底带着几缕期待,“你会喜欢我吗?”
机场人来人往,十分嘈杂。
属于凌悦的世界里,却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问完这句,她的四周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和叶笙歌彼此两个人。
这是凌悦第一次,当着叶笙歌的面,不是对他说“我喜欢你”,而是问“你会喜欢我吗”。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问题比直接说“我喜欢你”需要付出更大的勇气。
她要走了,下一次再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她忽然很想知道答案。
凌悦比叶笙歌矮了有一个头,看着他的时候必须要仰着脸。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等了好久。
良久,她才听到叶笙歌的声音。
一如既往地温柔。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闻言,凌悦轻眨了下眼睛。
她记得这个话还是她之前“威胁”叶笙歌的时候说的,她说他可以同意或者保留意见,但是不能拒绝她。
思及此,凌悦笑了笑,至少他还是记得她的话的。
凌悦反问:“可以没有吗?”
“嗯。”
叶笙歌的话音刚落,机场的广播里就传来航班即将起飞的消息。
正是凌悦坐的那趟航班。
时间来不及了,叶笙歌说:“快点进去吧,不然一会儿要赶不上了。”
“你先回答我。”凌悦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即使时间内再赶,她还是想要一个答案,“你刚才说的‘嗯’是什么意思?”
这个姑娘有的时候执着起来,并不比他要好多少。
叶笙歌看着凌悦的眼睛,叹了口气:“这个答案很重要吗?”
凌悦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重要!”
说着,顿了下,又补充了一句,“对我来说很重要。”
叶笙歌沉默几秒才开口:“你先登机,等到了伦敦给我打电话,我再告诉你答案。”
“……”
要不是时间来不及了,凌悦不可能就这么让叶笙歌走了。
因为叶笙歌的最后这句话,凌悦在飞机上整整十一个小时坐立难安。
-
送完凌悦离开机场,是钟管家开的车。
经过了半个月,他总算是适应了国内的生活节奏,回去的路上,钟管家忍不住问:“先生,您对凌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些日子凌悦为叶笙歌做的努力,他看得到的,看不到的,钟管家统统都能看到。心里一边替凌悦着急,一边又对自家先生的态度无能为力。
对叶笙歌来说,钟管家不仅仅是他的管家,还是长辈。
钟管家是唯一知道所有事情的人,叶笙歌说:“钟叔难道不该问她是怎么想的么。”
“凌小姐怎么想的还用得着问么。”钟管家说,“她很喜欢您。”
“我知道。”
“那您……”
叶笙歌安静了一会儿,才说:“她年纪还小,或许还分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情。她或许是真的喜欢我,可我给不了她想要的,时间久了,她会觉得厌倦,自然这份喜欢也不可能会变成爱情。”
钟管家并不意外叶笙歌会说出这番话,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问道:“所以您觉得凌小姐将来会厌倦您,对吗?”
叶笙歌没说话,默认。
“其实我认为,凌小姐想要的,并不是您给不了她,而是您不想给。”钟管家照顾叶笙歌那么多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叶笙歌,“可您愿意让凌小姐在您的身边,就说明您并不排斥她,对吗?”
“……”
钟管家的话几乎说中了叶笙歌的心事。
是啊,他并不排斥凌悦,甚至很喜欢她的性格,她让他觉得和她相处很舒服。
可凌悦想要他和她在一起,叶笙歌自认为做不到,不单单是凌悦,换作任何一个人,他都做不到,所以他当初才会那么坦然地把陈念娢送到宋彦池的身边。
他的身体还不知道能够正常多久,或许有一天醒来,史密斯博士的药就对他失效了,他再也没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行走。
他的结局,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体一点一点失去行动的能力,最终躺在床上等死。
这样的他,拿什么去接受凌悦对他的好,又怎么配得上她呢?
再过几个月他就三十四岁了,而凌悦不过才二十三岁。哪怕他还能再活二十年,凌悦那个时候也才满四十岁。
女人的四十岁都不能说老,那是风韵正存的年龄。
他不希望凌悦在她最好的年纪不和朋友一起玩,不去享受生活,而是在病床上照顾他这个将死之人,他也不希望凌悦才四十岁就没了丈夫。
他看得出来,凌悦很喜欢小孩子,她将来也一定会拥有一个像她那么可爱漂亮的宝宝,而不是带着他的基因,将来和他走向同样的结局。
虽说渐冻症不一定会遗传,可他并不希望自己的例子发生在将来孩子的身上。
他有闹闹这个干儿子,这辈子已经满足了。
至于自己的孩子,叶笙歌心想,还是不要让他受这个苦了。
-
凌悦下飞机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拨打了叶笙歌的电话。
叶笙歌没有让她久等,铃声只响了十几秒,他就接了起来:“喂。”
凌悦特别兴奋的声音传过来:“叶笙歌,我已经到伦敦了,现在正在等托运的箱子。我爷爷已经派人来接我了,我马上就到家啦!”
叶笙歌听着她的声音,唇角翘了起来:“嗯,知道。”
“叶笙歌。”凌悦一改先前的语气,“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嗯?”
再次听到这个字,只是不同的音调,凌悦急忙说:“你说过等我到伦敦就告诉我答案的,我现在已经到了,你不准耍赖!”
叶笙歌从容地问:“什么答案?”
“……”
“当然是你会不会喜欢我?”没有和他面对面,凌悦少了一份压迫感,却还是很紧张,忍不住朝他撒娇,“你再不告诉我,今晚我就睡不着了。”
“凌悦。”
叶笙歌很少喊她的名字,在凌悦的印象里,他但凡这么严肃地喊她,总不会是她想要听的话。凌悦忽然怂了:“等等,你先别说话!你先让我冷静一下!”
“……”
过了大约两分钟,凌悦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道:“好了,我准备好了,你说吧。”
“……”
从她的语气里,叶笙歌听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他弯了弯唇,才低声道:“凌悦,你确定你想好了吗?和我在一起,就注定你将来一定会活得很累很辛苦。”
这样的话叶笙歌和她讲过不止一次,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过,又或者并没有仔细想过将来会怎样。
“我这个病,根本治不好,或许有一天我就不能动了,需要你从早到晚二十四小时不停地照顾我。在医院里,你是护士,我是病人,也许你觉得你可以,但当你在工作之外,还需要照顾我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累、觉得烦么?”
凌悦想说什么,可叶笙歌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你自己也是学医的,不会不知道我这个病就算现在死不了,我也活不久,你能接受十年、二十年之后我就离开吗?”
“……”
“就算你能接受,可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你能接受和我在一起不要孩子吗?”
“……”
叶笙歌前面说的,凌悦都有想过,可唯独不要孩子这一点,她从来没有考虑过。
她很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在见到闹闹之后,也很想拥有自己的宝宝,可叶笙歌却说,他不要孩子?
“为什么不要孩子?”
“我爸死于渐冻症,我也得了渐冻症,我不想我将来的孩子也同样得这个病。”
“可是渐冻症遗传的概率很低,目前也没有研究能证实一定会遗传。”
“是,可我还是得了。”叶笙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悲凉,“过去我也抱着像你一样的希望,可现实却并没有让我如意。”
“……”
事实摆在眼前,凌悦没法接这个话。
过了很久,她才捂着脸,仿佛已经猜到了叶笙歌想要说的话:“所以你想说什么?”
“凌悦。”叶笙歌嗓音有点哑,“你还年轻,忘了我,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将来找一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让他陪着你白头偕老,子孙满堂,那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