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晃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猛然一颤。他自然不喜那被人看透的滋味,但却无可奈何被其吸引。何况,她毕竟还是宰相嫡女。
于是,他对顾任雍客气说道:“宰相好福气,千金冰清玉洁,来去分明。这等真性情,足令人刮目相看。”
在场的自是明白人,三殿下如此说,暗意之下便是愿意替燕灵的名节做担保,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这时顾任雍谦虚地说:“终归还是宜室宜家的好。”
听此,燕灵也懂见好便收,前去搀扶孙氏起来:“母亲,刚刚是女儿太过心急,失了分寸。”
孙氏虽不情不愿,但是有外人在,也只能接着燕灵的这个台阶下。
只是,孙氏的手轻轻覆在燕灵的手上,却停了一瞬,猛地一缩。她没想到燕灵的手是这么的冷。却被燕灵突然反握住,寒意渐渐传递到孙氏手上。她瞧着燕灵,眼神里竟含着三分畏惧。众人跟着孙氏缓缓站起,沉默不语。
“如此甚好,”三皇子帮着打了圆场,“还望顾公早日康复,朝堂之上可少不了您这位股肱之臣。”
“谢殿下厚爱。”顾任雍发现周晃的眼神再次停留在燕灵身上。心里倒是欢喜。只是现在下注,为时尚早。他装得热络地邀请道:“三殿下,初衷既是想品一杯茶,那么不妨与老臣移步家中棋舍,品茗下棋,对战一局?”
周晃自知顾任雍无其他嗜好,却是个小有名气的棋痴,能够被他邀请下棋,自是难得。只是他身体有恙,这句话多半也算是他的逐客令了。“顾公还是安心养身子吧,我也该走了。我深夜私访,传出去怕给顾公添忧,就当我从未来过,今夜之事算从未发生过才好。”
周晃将今夜的荒唐事不动声色的一齐揽下,此言一出,顾任雍心里自是感激,也庆幸遇见的是三皇子这样豁达通透的人,于是,面上连连点头,嘱咐众人,“谢三殿下体恤,此事休得再提。”
燕灵听此,低身行礼,寻不出丝毫错处。
可周晃看不清她脸上究竟是何神情,也猜不透她的心意。气氛沉默了瞬间,他负手转动着自己指间的扳指,最后右手紧握。
这种感觉令周晃很不舒服。他在官场上与人周旋,礼贤下士,求得高人倾囊相助,向来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是个会识货,更愿意下功夫取得的人。而就是这个始终淡漠的燕灵,致使他这么多年来破天荒的多言了一句:“顾姑娘……也当保重。”
“燕灵谢三殿下抬爱。”燕灵起身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眼神清冷透亮。周晃不禁幻想,幻想她这双眼睛泫然泪下时,那令人心碎的神情。
“你说你叫燕灵?”周晃望向顾任雍和孙氏,却见他们夫妻二人皆低头不语。再次看向燕灵,此时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人而已。
“殿下,”燕灵桃唇轻启,她避开他明面上的问题,却回答他内心深处的那个问题:“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该是知己。”燕灵语意清寒,但是言辞掷地有声。
周晃蹙眉,嘴角却噙着笑意,朗朗如日月入怀。他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傲气,他的万丈临云之志,难道她懂得?果然,无论哪个世道,都是不能小看女人的。不知道为什么定要纳她为妃的情绪在此时高涨,因为他知道此等女子断不能被太子夺了去。
无数个念头在周晃脑海里飞快闪过。
只是最后付之一笑,薄唇轻吐了两字:“告辞”。
他转身与顾任雍谈笑离去。顾任雍见他停了一步,但终究没有见他回过头。
顾任雍送周晃离府。两人的身影刚一出视线。堂内,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孙氏便急忙抽出手来,往后退了几步,目光看着燕灵就像看着一只怪物。
燕灵自然看得懂她眼里的厌恶与恐惧。意外发现孙氏刚才慌忙间掉了左耳的八宝玲珑耳坠。燕灵俯身捡起,拿着耳坠向孙氏和孙瑛的方向走去。孙黎的眉头轻皱,不知燕灵要做什么。
“你,你别过来!”孙氏一时间竟忘记自己的身份,当着众人就这样脱口而出。
接着,众人眼瞧着燕灵一步一步朝孙氏走去。孙氏目光有些涣散,她不愿见燕灵的脸,低着头却又见燕灵的裙摆渐行渐近,感受到她的气息也在逼近,更觉压抑。
而燕灵却在距离孙氏两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看向站在一旁的敏儿,把耳坠给了敏儿,说道:“还不帮母亲戴上。”
敏儿这回毕恭毕敬地听了燕灵的话。敏儿给孙氏戴好坠子,搀孙氏站好。
“母亲今日定是累着了。我们也不好打扰。就此退下了。”见孙氏点头,燕灵便就行礼。转身和崔妈妈往东厢的方向而去,姨娘们也跟着纷纷向孙氏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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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更深露重,往东厢却还要过一片金镶玉竹林,燕灵走在前面,后面同路跟上的还有四姨娘和九姨娘。
到了分岔口,也不多话,九姨娘向燕灵等行礼告辞。
剩下四姨娘与燕灵并肩而行,彼此的两个心腹妈妈在前点灯引路。彼此亦知道对方有话要说。
“大姑娘,今日真可谓大快人心。”四姨娘向来吴侬软语,不是男人,听了这声音,骨头也先酥软了三分。
“那也要多谢四姨娘不徇私情才行。”
四姨娘听了燕灵的这句话,停下脚步。清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月色把这两女子的影子扯得更长,更孤单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