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瑛一手捂着脸,一边眼泪像是掉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众人目光灼灼,带着各自的神情打量着她。这个女子看似知书达理,柔弱心善。但是她的内心却像是在熔岩真火中炙烤过,要比钢铁顽石还硬上三分;她的眼神像是在深潭山窖里沉浸过,要比冰雪寒露还冷上三分。
燕灵却似事不关己,只回答孙氏的话:“母亲,你有所不知,我曾盟誓,这辈子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凡是敢欺负她的人,我必会让她加倍偿还。刚刚那一下还算轻的。”
燕灵话说至此,轻瞪了一眼孙瑛,竟让孙瑛吓得退后一步,被孙黎拉回位子上坐下。
“燕灵丫头,你休得放肆!这里是宰相府,不是那些你从前呆过的乱黑地方。你这样子,实在不像话!”孙氏说的咬牙切齿,她的身子都在颤抖,强行压着自己的愤怒,头上的金饰钗环跟着摇摆。和初见时雍容华贵,慈眉善目的样子判若两人。
“原来母亲的意思是江湖上尚存一丝仁义良知,而这青云之上的相府却连是非黑白都不分了。什么恩情忠心都是扯淡。”燕灵的话一字一句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砸在孙氏心口,气得她心悸。
听到这句话,四姨娘下意识低头,她自然知道这是燕灵在嘲讽自己,但却不见她心虚,反而见到她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只是此刻众人的心思都在燕灵身上,无人发现罢了。
燕灵与孙氏四目相对,目光交汇处仿佛有电光火石。旁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打着哆嗦。庆幸自己不在其中,但也舍不得避开视线,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孙瑛脸上的疼痛渐渐轻了,又见自己的姑母气势上竟是不敌。忍不住又要上前插话,她突然起身,孙黎也拉不住她:“你这个贱人不知和谁学的,这般巧言令色!你大晚上,鬼鬼祟祟溜出门去,真是败坏家风!”
可燕灵连正眼也不再瞧着孙瑛,淡淡一句:“表妹,你是否记得?刚刚母亲亲口所言,这是宰相府,不是平昌侯府。这里的正经儿主人应该姓顾,不姓孙!关你何事?”
“你,你……”见燕灵不看她,孙瑛就绕到燕灵面前理论,竟是不顾彼此颜面:“你强词夺理,一定是为了掩饰你外出幽会姘头,干那些不检点的事!你在外这么多年是否仍为完璧,尚犹未可知……”
孙瑛见燕灵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便以为自己揪住她的短处。笑出声来,变得肆无忌惮:“表姐,难道你真的人尽可夫?今日见的是个赖子还是小白脸啊?”
众人窃窃私语,孙瑛好不得意。只听见孙黎怯怯地补充了一句:“若此言当真,公之于众。表姐至少也要受杖臂之苦,去衣受杖之辱的。”
孙氏听到这话反应过来。燕灵只是失恃之女,把如此罪行加给她,她一个人又该如何转圜。不说震慑,纵是打上一顿板子没死,也定要打得她折去半条性命!
于是,孙氏急忙挥手,对那两个妈妈说道:“还不赶快把这等败坏门风,恬不知耻的丫头给我拿下!”转头,却见敏儿愣在原地,又忍不住推了敏儿一把,怒目圆睁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请老爷来!”
敏儿反应过来,跑着往内堂去。
“我可不觉得我是小白脸儿,或是赖子。”
却在这时,从堂外传来男子自嘲的回应,俊朗的身影从堂外走近,让人期待这样的男子是何容颜。灯光衬着他的精致轮廓,终是看清他冠玉般的面貌。
此言一出,座上座下纷纷皆屈膝跪下。孙氏更加惶恐万分,因为她曾在御宴之上随顾任雍见过此人,他就是天宁皇帝与舒贵妃的第三子――周晃,不会有错。坊间传三皇子朝中势力过半,养名士奇才三千人。能力与势力都不可小觑。是得罪不得的贵人。
众人诚惶诚恐地跪着,周晃尚未让他们起身。恰好九姨娘扶顾任雍到正堂。见如此状况,顾任雍还是先从容行礼。周晃自然阻止道:“顾公多礼了。”
顾任雍装着一副病中憔悴的样子,看到跪下的众人,只向唯一站着的燕灵问道:“他们为何如此?你又是否做了什么失礼的事?”
燕灵淡淡说道:“父亲明鉴,是母亲和两位孙家表妹把三殿下说成是我的姘头、是赖子、是小白脸的……”
话说至此,顾任雍惊讶地连忙跪下,完全顾不上扶着他的九姨娘。众人也把头压得更低。一时寂静非常。只听见顾任雍咳嗽了几声说道:“老臣齐家不善,冲撞殿下,罪该万死。”
周晃见顾任雍行如此大礼,屈尊将顾任雍扶起。“顾公我自然不会当真。倒是我深夜叨扰了。本是来求顾公一杯好茶的,没想到竟弄得如此……”
这时,崔妈妈捧着一个小盅到堂前,像是有着满腹委屈,又是扑通跪下,说道:“老爷,姑娘私自出宰相府只为老爷寻得解咳良药,请老爷看在姑娘一片孝心,劳而不怨的份上,千万不要责罚姑娘啊。要罚就罚老奴吧。”
崔妈妈说的颇是令人动容。又是泪,又是磕头的。但是周晃看着眼前这个肌肤胜雪,杏眼桃唇而神情显得淡默的燕灵,却实在想象不出她会是个孝感天地的人。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燕灵抬眼看向周晃。那双眼睛似乎能将他深深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