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不必讽刺我。”四姨娘收敛她的妩媚娇羞,坦然相对。甚至话语间透露的是彻底怨恨:“我早已恨毒了她。若不是她,我那赌鬼爹爹早就死了,我也早就解脱。何必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还要处处护着她,帮她出那些害人法子!”
说着四姨娘便把孙氏赏她的宝蓝点翠珠钗掷在了地上,精致的珠钗在一声细微的声响后四分五裂。两个妈妈没拦住,事后只能心疼地弯腰提灯细细寻找。
在风中,燕灵却只静默不语,看着四姨娘长发散乱地站在自己面前。
“大姑娘,难道你对她没有恨意?”四姨娘把燕灵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都仔细瞧在眼里,其实孙氏不并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她才对。只有经历过生死,荣辱,背叛的人才会有那样的眼神。
“除非她自寻死路,否则我无意与她结怨。”燕灵的话一贯的冷静。
四姨娘苦笑,语气也平静下来:“看来大姑娘是不屑于她争斗吧?”她往后退几步,整理自己凌乱的发髻。才又说道:“或许连你自己也未曾发觉,当她龇牙咧嘴对着你的时候,你眼里透着的是轻蔑。”
燕灵仍然不说话,却让四姨娘自认为猜中了她的心思:“她不过是一个人老珠黄、世袭侯府的骄纵嫡女,表面上风光无限,但是里子早就一点一点磨干净了。娘家若不是倚靠世代为将,功勋卓著的薛家,顾任雍若不是念着自己那点好名声。哪里还用得着你出手?这样一个缺心眼还专横跋扈的老妇,还有那两个自以为是的孙家表姑娘,在你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而在我看来……”四姨娘定了定神,略有顾虑地说道:“你回来另有目的。”
燕灵最终还是忍不住笑意,但只说:“这可都是姨娘你说的,与我无关呐。”
她望着四姨娘被脂粉掩盖下日渐憔悴的容颜。警醒般说道:“我也只当是姨娘多饮了这月光酒、清风露。醉了,糊涂了而已。刚刚的话不作数的。”燕灵行了礼,等崔妈妈把找到的珠钗上的些许流苏宝石归还,两人便转身离去,未曾再多言一句。
妈妈把珠钗的残片悉数呈给四姨娘。四姨娘望着燕灵离去的方向,喃喃道:“她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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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厢,燕韫还有玄风赤云站在院外。见燕灵回来,赶忙迎上去。燕韫仔细检查燕灵浑身上下,见没什么伤口,才松了一口气。
燕灵却瞧见燕韫手里的帕子,上面带着淡淡的血迹。想必是青溪的。她接过燕韫手里的帕子,紧紧攥在手心里,却只平心静气地对他们说:“想必你们也是被赶出来的。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不会让她有事的,过几日一定让你们瞧见原本美貌的青溪。”
“燕灵姐……”
“玄风!”
玄风想要说什么,却被燕韫阻止了。燕韫眉眼弯弯,安慰道:“姐姐,你快进去看看吧,我们就先走了。”
房内,白晓撅着嘴,皱着眉头,帮青溪上药。青溪一疼,她自己的反应反而更大些。青溪半边脸肿了起来,泛着紫色的淤青。额上的伤痕也还没完全结痂,刚刚咬着牙让燕韫把血迹细细拭去,但是转而碰到了药水,更是疼痛难忍。
“这药没法上了!”白晓实在心疼,忍不住抱怨。“你为什么不听主子的话,她不是说过一旦有危险,你如实相告我们的去处,她自会转圜的。你又何苦被人扇这一巴掌?”
此时,青溪起身倒还先安慰白晓,她忍着疼,柔声说道:“白晓,你不要忘了。主子她只比我们大两岁而已。她不是神,我们不能天真的以为她真的可以百战百胜,可以逆天而行。那不过只是权谋之术,进退之法,从来都是担着我们看不见的巨大风险的。我想能给她多一些的充裕时间也是好的。”
白晓沉默表示认同。眼神里带着些许忧伤。
这时,那个浅碧色的身影步入房中。青溪白晓担心着刚刚的话是否已经被她听了去。直盯着燕灵,却只见她蹲下身子,细细查看青溪的伤口。彼此暗自松了口气。
“把药拿来。”燕灵转头对白晓说。她接过药,打开装着药水的药罐,用棉絮蘸取药水。动作比白晓自然稳妥许多。上完了药水,又从袖中拿出一精致的桃式膏盒。
青溪一看就知道那是什么,她拦住燕灵:“主子,这白獭髓合膏是诸葛先生给你的。”
燕灵只一边把手靠近烛火旁取些暖气,一边说道:“我那些陈年旧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还是你的要紧。这样看着,我多心疼。何况你是为了我……”言罢,玉手取了膏,轻柔地在青溪的伤额上抹开。此时,她的手分外温暖,没有半分寒意。
“主子,”青溪欲言又止,一脸担忧愧疚,“今日因我与夫人又结下了梁子,只怕……”
“还有老爷,今日的群堂会审又算怎么回事?”白晓也上前插话。
燕灵自顾自地做事,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将来如何相处,问题在于孙氏不在我。我想她八成会去告状的。至于父亲,他可是条老狐狸,我只说他不可管我的事,那他也就不管母亲训诫女儿的事。他这是借孙氏的手,告诉我在顾家生存还是需要他的维护爱惜的。这场戏,不管三殿下有没有出现;不管是孙氏打了我,还是我打了孙氏。他都不算输,亦没有半点损失。这亦是他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的处世之道。”
白晓听完燕灵的一番话,只觉得要在深宅之中生存可比在江湖上混难上千倍万倍。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是这个道理。从今以后怕得多长个十七八个心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