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倒打一耙
她遥遥地望着窗外圆月,静听蝉声,结合先前所发生的一切,只觉恍如隔世。
先前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虞宛矜并非不知。
故意利用他人真心的结果她已深深知晓,重来一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自己和喻晟重蹈覆辙的。
而彼时想着同一件事的却不止她一人。
喻晟回府之后连晚膳也没用,便只身进了书房,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这会儿已然到了深夜都没有出来的意思。
下人见他待在书房,挑灯夜读,只当是七王爷事务繁多,不愿意去过多打扰。
殊不知他只翻开了一本书,生生在书房坐到了半夜,却是十行字都没看完。
他细想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却怎么也逃不开虞宛矜的一颦一笑,睁眼是她,闭目也是她。
不可否认的是她早已深深吸引到了喻晟,否则断然不会这般相思难解。
人一旦认清了自己的心思,有些事思量起来就格外透彻。
烛光摇曳,虞渊明处却莺歌不断。
白日里徐氏因着虞宛矜在场而不好说些什么,深知她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倘若那会儿执意要同她论个长短的话,后果是不好受的。
但虞渊明就不同了,他不好当着宝贝女儿的面偏向自己,现在却是个绝佳机会。
徐氏娇滴滴地坐在虞渊明的大腿上,只嘟着嘴巴半响不说话,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为难,眼中可怜见的,让人我见犹怜。
“谁招惹你了?”
虞渊明叹息一声,看她皱着眉头,便追问道。
“老爷,有些话今日没来得及同你说。后母难当,我也的确尽力了。惜儿是性子骄纵做了点错事,老爷罚她也是认的,但你看看那矜姐儿,都快要到嫁人的年纪了,还这般堵老爷的心。”
徐氏夹着嗓子,轻声对虞渊明道。
她本就生的娇,当初也正是因为皮囊才叫虞渊明打人海里看出来了她,带着些许江南女子的柔弱,装起委屈来一口的吴侬软语,最适宜吹枕边风。
在虞宛矜面前没法使的手段大可以在虞渊明面前用。
他低头看她,只见她虽然芳华不再,但年纪上来后却有了别样的风姿,听她说着的话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这会儿虞渊明看着艳若桃李的眼前人,心都软成了一滩水,但他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即便有心偏向徐氏,却不能因此而忽视了女儿。
“我知你心中是向着惜儿的,后母再是难当,既选择了也不好轻易放手,矜姐儿年幼时母亲便没了,我作为爹,自然是心中有愧的……你对她好些罢,她是个好女儿,若是坦诚待她,她不会恩将仇报。”
他见着徐氏这般模样不由得安抚道,但至多是语气软了些,话里内外还是说着虞宛矜。
徐氏听着心中更不是滋味,不服气的很,心中窝火地都快要烧着了,看着虞渊明都觉得分外不顺眼,索性背过身去,解释道:“我知道矜姐儿的不容易,但任何事都是相互的,我对她示好,她反倒觉得我是笑面虎,这可使不得。”
徐氏这话并非是虚情假意了,在她眼中虞宛矜向来是不识好歹的。
她不愿和虞渊明讨论她这继女的人品,在他回给出回复前,话锋一转,换了个角度诉苦,“我知道矜姐儿是个好人,也自然是愿意和她坦诚相待的,不过眼下两人之间的隔阂怕是一时半会无法消弭了。惜儿被罚禁足,只怕她那边还不知怎么编排我。老爷,我这心里实在是苦!”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来,眼眶似有水光粼粼。
“怎么会?她不是这般乐意计较的人,日后你好生对她,日子久了,就算是石头也捂热了。”虞渊明不想断这官司,乍一会新鲜,若真被徐氏这膏药似的粘住,整日哭啼撒娇不断,饶是谁都遭不住。
她听出来了虞渊明的敷衍,撇撇嘴,识趣地不再纠结,顺着他的话应了声,“老爷的教训我都记下了,日后定会好生对矜姐儿的。”
“时候也不早了,早些睡吧。”
虞渊明瞧她有这颗心,脸上也终于带了笑。
次日一早,虞宛矜洗漱完后着了身鹅黄色的纱裙,温温柔柔地立在庭前抚弄着只圈养的百灵鸟儿,只听逢秋来报:“小姐,老爷那边找您前去用早膳呢,只不过姨娘也在,小姐要去么?”
虞宛矜闻言,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
她实在是不想见到徐氏那幅面孔,当着面变着法的夸,一个不如意便是要把人往死里骂了。
虞娅惜被禁足,她为了自己的女儿,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事。
虞渊明请她去前院用早膳许是好心,但徐氏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可就不知道了。
她思前想后,觉得拒绝总不是办法,归根结底也不必太把徐氏当回事。
“走吧,正好我也饿了。”
她坦然携着逢秋来到前院,只见徐氏早早地候在那儿打点,想必是为了能够当个好的“后母”也付出了不少心力。
虞宛矜朝前望去,只见桌面上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早膳,甜口咸口应有尽有,且大多数是自己喜爱的。
她一打眼便瞧见了虞宛矜,脸上瞬间透着股亲昵,势要把她当成亲女儿那般对待似的。
“矜儿今天起的倒是早,这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姨娘便一样都准备了点,还望你喜爱。”
徐氏笑意盈盈地拉着虞宛矜坐下,照比昨天脸上写满了有苦难言的神色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她摸不清徐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面对这些蛇蝎心肠之人,虞宛矜始终有那颗时时刻刻都警惕着的心,否则便会重蹈覆辙,连自己死无葬身之地都没有,还会牵连其他人。
“谢谢姨娘了,准备这么多东西也实在是有心,无非就是用个早膳,倒也用不着这么铺张。”
虞宛矜这话里是真心实意,她知晓徐氏喜欢炫耀,恨不能把金子都贴在自己脸上,便更要借机敲打她一番。
她并未过问虞渊明的下落,也顺带看出来了今日这早膳怕是要吃的费力些,毕竟有人有心要做点什么。
徐氏只笑着,并不接话。
她抬眼看了一眼旁边的红樱,两人目光交汇时互相通了气,还未等虞宛矜反应过来,便听徐氏开口道:“矜儿尝尝我这新煲的粥,可是亲手熬了好几个时辰呢,里面加了些瘦肉,味道鲜美。”
她说起话来有南方人的音调婉转,让人听着便心生喜欢,但虞宛矜早已看透她是什么人,将她的话生生当成耳旁风。
“好。”
她对徐氏煲的粥没多大兴致,奈何她都已经这么说,自己自然没有拒绝的余地。
“还不快给小姐盛粥,你这没眼力见的丫头。”
徐氏贴在虞宛矜身边,为了和她假装亲昵,手边的筷子一刻也没停下,把桌上卖相不错的东西都夹到了她面前,随后对红樱用力使了个眼色,便瞧见后者巴巴地上前拿过了虞宛矜的碗盘,盛了起来。
见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专注于红缨的动作,徐氏瞧这情况不妙,便拉着她转移话题:“矜儿最近也瘦了不少,你尝尝这粥,若是好吃的话我就天天给你煲了送过来。”
“姨娘费心了,不必特意顾着我。”
虞宛矜见她这般热络,也不由得客套地回她,只见电光火石间,红缨的手瑟缩着抖了抖,竟不小心打翻了盛粥的碗盘,其中滚烫的粥顺着桌面快速流淌下来,险些烫伤虞宛矜。
她下意识地察觉了不妥,快速起身后眼疾手快地拿出帕子覆在粥上,奈何抵不住那粥实在太多,到底烫着了徐氏。
“快来人啊!”她惊叫着出声,嗓音如同受了惊的鸟。
“姨娘……”
丫头们见状唯唯诺诺地上前,知道接下来要面临的是怎样劈头盖脸的教训。
徐氏自在府中养尊处优后哪里受到过这事,本想找个不顺眼的丫头破口大骂,奈何一抬眸竟是虞渊明。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徐氏心道见了鬼,脸上原本带着怒意的表情瞬间变为惊愕,反应过来后脸上又带了几分懊恼。
“老爷,你这来的好巧啊。”
她瞬间变为柔弱无骨的模样,腰肢盈盈一握,如同春水般倒进了虞渊明的怀里。
后者皱皱眉,看了一眼旁边的虞宛矜,不动声色的将徐氏推开,低声警醒道,“矜姐儿还在场,这般姿态让她看了去也不嫌害臊。”
被提醒后的徐氏稍微收敛了些,但面上却更委屈了,同虞渊明哭诉道:“还不是矜儿,若是早知道她不待见我,我也不必热脸贴这个冷屁股,我好心好意地天不亮起来就煲粥,更是热心肠地命人将粥盛出来给她吃,谁知道她竟故意烫伤我。”
她这话委屈的像比窦娥冤,将本末倒置倒是有她一手。
虞宛矜冷眼瞧着在场每个人的神情,见虞渊明没表示,自己也未说话。
倒是徐氏旁边的红樱,继续补充道:“是啊老爷,我们姨娘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小姐的想法,却没想到落得这么个后果,惹了一身的伤还不说,却还要换个恶人的名声,饶是谁看了都要说上‘惨’呢。”
她们这一唱一和,还真是好大的勇气。
净是欺负虞宛矜一个人在场,没了帮手。
她看着面带坚持的红樱和委屈巴巴的徐氏不屑一笑,想到昨日晚间自己轻易放过红樱的事情便不由得寒心。
她果然擅长将人反咬一口。
“你们主仆二人真是一条心,红樱,你既是从我院子里走出去的,就应当知道我最厌恶别人撒谎,你这将黑的说成白的,反而倒打我一耙,是要做些什么?还有姨娘,你那般娇弱,手底下下人成群,若是躲闪的真是及时,我怎么会在用早膳的时候烫伤你?”
她面无表情地反问道,眼中带着的凶狠彻底地难住了二人。
主仆两人面面相觑,目光交汇时分明闪过了心虚。
“姨娘,若是真有什么,大可直接说出来。”虞宛矜不耐烦地重复敲打道。
徐氏清了清嗓子,见计谋没得逞,又不能在虞渊明面前掉马,只得悄悄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只是今日桌上东西太多,眼花缭乱,我这光看着就觉得饱了。”
徐氏转移话题的办法太过于笨拙,但虞渊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也并未点破,顺着她的话继续安抚着虞宛矜。
“无论如何,先将这顿饭坐下好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