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意犹未尽
虞宛矜美目微睁,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字一顿,语气却格外让人如芒刺在背。
徐氏本就忌讳她,先前已经被她多次打了脸,这下即便自己有心恶人先告状,却也要顾及三分,于是便缩成了鹌鹑,半响不言语。
“怎么?被戳穿了便不想着歪门邪道了么?倘若你们要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介意找个人过来原话复述。姨娘,你今日不在宫里,可千万不要被惜妹儿的一面之词蒙蔽了,否则真真儿追起来,二房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虞宛矜宛若个笑面虎,话里内外无一不在敲打着徐氏。
毕竟是庶出,如何也不能在老爷面前顶撞虞宛矜,纵使徐氏再怎么想要把白的说成黑的,有了她这么一番警醒,也是万万不能了。
“姐姐,你这样威胁着人,自然没人愿意说出实情了!”
虞娅惜咬着唇,还妄图反驳。
奈何听了这话的虞宛矜眼皮也不抬一下,她早已和虞渊明将一切道来。
“好了惜儿,不得无礼。怎得越长大倒越不明事理了?这般伶牙俐齿也不知是同谁所学,我何曾教过你这般蛮不讲理?”
虞渊明皱着眉头,对姐妹二人的这番对峙是怎么也看不下去了,便对着虞娅惜好一番教训道。
他本是严父,只因宠溺虞宛矜才变得好相与起来,在家中虞娅惜自然是不敢随意忤逆他。
闻言,虞娅惜霎时便住了嘴。
“你既是妹妹,便要听大姐的,要和她好好相处,家人要抱在一起取暖而非争吵不休,今日之事我也略有耳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清楚,你勿要再解释了。”
虞渊明摆摆手,意味深长地对她教育道,话里俨然像极了奉劝,并未将虞宛矜供出来,但言辞之间充满了对虞娅惜的不信任。
他最是清楚两姐妹的性格,但说到底最可心的还得数虞宛矜。
“父亲说的是,惜儿知道了,日后不会再做出对姐姐不好的事了。”
虞娅惜敷衍地垂眸道,脸上兴致缺缺,对此很是泄气,表情写满了“被迫答应”四个大字。
要说对虞宛矜有多恶心呢?大抵是想到她的面容便会不安生,做梦都想将她的脸蛋抓花。
她的指甲狠狠抓着皮肉,恨不能利用这种手段来让自己心中的恨意有所消弭,她对虞宛矜恨之入骨,而四周人偏袒她一分,她的恨意便会多一分。
她满眼不甘地咽下这口恶气,好不容易才将这一切没写在脸上。
虞渊明的眉头紧锁,看着两女儿表面握手言和的情况心中也到底不是滋味,没人不愿意瞧见家和万事兴。
他沉吟良久,对虞宛矜进行了处罚。
“这次你也实在是做的过分,在宫宴上怎能不注意分寸?简直丢了我们虞家的脸面,罢了,遂罚你一周禁足,好生面壁思过,这些日子想想什么事情做错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虞渊明对虞娅惜严厉道,话落还不忘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安抚道:“父亲不是为了惩罚你,而是想要你记住,身为虞家子女,务必要有所顾忌,不要对你姐姐再做出什么低三下四的事。”
虞娅惜最是厌恶别人同她说这些大道理,说来说去,还不是袒护着虞宛矜,想要替她教训人罢了。
“女儿记下了。”
她微微福身,低眉顺眼着倒是看不出有任何异心,比起无边针对虞宛矜时所流露出的恶意少了去了。
虞渊明见状,挥了挥袖子示意他们下去。
只见虞娅惜如脚底生风般,一刻也不想在这屋子里多待。
相比之下虞宛矜稳重许多,先是同虞渊明确认自己不会再轻易同妹妹闹了脾气,才着手起身离开。
“你妹妹脾气秉性便是如此,自小不喜被谦让,虽说是骄纵了些,但少不得要担待。”
这是虞渊明临走时最后的话。
他向来是无条件向着虞宛矜的,但却也深深知道该怎么维系这个家庭表面的和谐。
虞宛矜轻声应下,她不愿意当众忤逆虞渊明的意思。
上一世他们过得实在是太惨了,但她不能怨父亲善待虞娅惜。
毕竟他今生未曾经历过那般疼痛,这样的记忆只消她一个人保留就够了。
虞宛矜按捺住心底的苦涩,将手递给逢秋,任她盈盈扶着自己回到闺房。
“矜姐儿脾气真是好,换作旁人指定饶不了今儿个二小姐的所作所为,她都知道这一切,却还是少不得血口喷人。”
逢秋见她面无表情,便主动提起了今天所发生的事,想着让她开口说说话,也比有心事藏在肚子里好。
奈何虞宛矜兴致缺缺,整个人看起来乏力至极。
“班师宴已经足够耗尽小姐力气了,小姐还是回房好生休息一番,方才院子里的丫鬟过来传话说新将小姐沐浴所用的花瓣换成了桂花。”
逢秋看透了虞宛矜的脸色,遂转移了个话题说道。
她抬眸看看天,竟不觉天色都黑了下来。
“好。”
主仆两人在廊下慢悠悠地走着,熟料在不远处瞧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红樱姑娘吗?她怎么今日看着没当值?”
逢秋眼尖,率先认出来了红樱,只当是这府上太小,故人随处可见。
虞宛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入目的是红樱正朝着他们主仆二人走来。
她顿了顿,不曾因为红樱过来而有半分躲闪,反而自顾自地走着自己的路。
“见过大小姐。”
毕竟曾经服侍过的人,不好直接走过去,即使硬着头皮也要行这个礼。
“起来吧。”
她并未将遇见红樱当回事,却也不曾想过要对她嘘寒问暖。
至多是两个不曾有过交集的人。
不料在虞宛矜准备抬脚离开时,便发觉自己的脚底打滑。
哪怕走一小步都是极大的不稳定。
逢秋先一步反应过来,将自己怀中的帕子扔在地上踩了又踩,顺便将这木地板也里里外外擦了一遍。
“小姐,这地板渗油呢。”
她是个粗心的,通常别人不说,打死也看不出对方使用了伎俩,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总觉得这点小事也合该当家的大小姐管。
殊不知虞宛矜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很快看穿了这是什么伎俩。
合着方才红樱同自己行礼时,不动声色地将她鞋底下染了油,所以才每走一步都滑。
她以为自己的手段多么难以察觉,殊不知在虞宛矜看来无比拙劣。
“站住。”
她叫住了还未走远的红樱,摆脱了逢秋的手,单独来到她面前。
因为自己背后有虞娅惜,她自然不畏惧自己的前主子。
而主仆情谊也在她将自己赶走的那一刻起再也没了。
“别以为在虞娅惜身边当了一等丫鬟就得意,人莫要忘本,从前你在我这的时候,我待你不薄,吃喝用度一点没少,反而还处处让着你,今日之事我自然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日后你若还敢有下一回,我绝不轻饶。”
虞宛矜毫不留情地警告了她一番。
她知道对于红樱这样背住的人,警告是轻了些,但更清楚如此肮脏下作的构陷手段不会是虞娅惜指使她做的。
既是她一人憎恨自己所为,那便敲打一番就算了。
熟料红樱内心不屑至极,心中冷眼翻了个遍,听她一句话都甚至觉得遭罪,方才没让她重重跌了一跤也是失算了。
“小姐的教训红樱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定然没有下次。”红樱嘴上答应,不带感情地说着那些乞求的话。
虞宛矜听得头疼,只摆了摆手,便要让她离开。
待她走后,逢秋便连忙追了过来。
她不知道方才小姐同红樱说了些什么,但瞧后者走的时候跟没事人似的,八成也知道定然是她们家小姐又善大发饶恕恶人了。
但逢秋之所以这么觉得,并非是因为虞宛矜经常对敌人握手言和,只因她真真儿温柔,是这世间少见的女子。
“小姐,你就这么让她走了吗?她以后跟着二小姐还说不定要闹出来什么幺蛾子,况且今日之事,往大了说是害主子,夺了她一条命也不可惜。”
逢秋嘟嘟嘴,只是单纯替虞宛矜鸣不平。
见小姐只是笑,毫无表示,逢秋更急了,两只手比划着劝导虞宛矜要当个恶人。
“小姐,红樱忘恩负义,罪无可恕。先前你对她那么好,却还是良心喂了狗,她反而还不记挂你的好,生生过来反咬你一口,若是你这一次再原谅她,还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这话并非是逢秋杞人忧天,而是被背刺的感觉真真儿不好受,虞宛矜深有体会。
照比前世的红樱,这只是往她脚底下倒油,还算不得什么。
她之所以忍下红樱,才不是因为脾气好。
虞宛矜笑了笑,伸手掐了一把逢秋让逢秋嫩的出水的脸蛋,眼睛都笑成了弯月。
“以后注意些小人,并且在府内你不需要服务别人,即便红樱她为人嚣张,处处惹你,但她毕竟身在二房,无必要八成是见不到的,你也不必为我而感到担忧,这一次放过了她,若是她下次还敢,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虞宛矜眯了眯眸,难得她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不知道是不是和小姐待久了的缘故,逢秋见到这样的小姐,只觉得分外陌生。
但不得不承认,她家小姐就算是杀人放火,那也是绝佳漂亮的。
逢秋看她看直了眼,将她说的话虽听进了心里,却也只得木木的点点头。
“小姐,你说的这番话逢秋记下了。”
“真的吗?我瞧你是走神了。”虞宛矜带笑地调侃她,对此很是意犹未尽。
逢秋反应过来后脸涨的通红,连忙跪在了虞宛矜裙摆下,磕头道:“小姐对逢秋的好,逢秋是一刻也不敢忘,大恩大德我全都记在心里,特别感激小姐的提携,这些日子少不得小姐的担待。”
她一番话道谢道的无比隆重,让虞宛矜听得深深觉得夸张,用力将她扶了起来,安抚道:“不必介怀。”
逢秋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些日子她感受到了虞宛矜的真诚,小姐为自己所做的事她永生都忘不了。
两人边走边说间,虞宛矜已然到了卧房。
她简单的沐浴完躺在榻上命逢秋熄了灯,虽有月光的照耀,她却怎么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回想今日之事,喻晟的一举一动都在她脑海里打转,他意气风发,每说的一句话都值得回味。
所为站也思君,躺也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