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鹤莞尔一笑:“适才那个道人的尸首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仰面朝上,开膛破腹。【ㄨ】经过我初步勘查,胸腹之上的切口却为利刃所伤。”
“我明白了。”唐羽面生惭色,不住地点头:“如果真的是什么所谓妖精或者食人怪兽,用利爪扒开,吞吃人的五脏六腑,那死者的伤口就不会这样平滑规整?
“况且,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也没有被抓伤的痕迹。”
项金城这才省悟,忍不住也加入了争论:“我就讲嘛,哪里来的妖怪,还不都是人在背后搞鬼。看来我猜对了……”
“大人,咱们下一步怎么安排?”唐羽问。
“本来想扮作客商,微服私访,等查出了案情端倪,再伺机行动。现在既然这里出了人命大案,索性公开身份也好,便于稳定人心。”林放鹤思路十分清晰。
“那又该如何寻找那些躲在黑影中、残害乡民的杀人狂魔?”
“一座山不会来到你面前,如果想攀上峰顶,我们可以自己走过去。【ㄨ】”林放鹤笑了笑:“同样的道理,你找不到他,就不要勉强,否则也是枉费精力。静观其变,让他来寻咱们好了——”
唐羽迫不及待:“有这样的法子?”
“应该说有。”
“大人快讲一讲?”
“捉鬼。”
“我的老天,又来这一套。”项金城好生烦躁,说:“本来都已摆明,所谓鬼怪之谈,纯属荒诞不经。怎么现在又老调重弹?要是咱官府中的人也在这装腔作势,开坛做法,非但有失体面、而且和那个咎由自取的杂毛老道又有何区别?”
林放鹤默然不语,等他平静下来,乃问:“项捕快,我问一句,你说那些目前难以确定身份的人为什么要故弄玄虚,杀死设帐作法的道士?”
“他们,他们跟道人有仇呗。”
“是嘛,根据何在?仇自何来?道士来自遥远的齐鲁青州,行走四方,飘泊不定,两者之间是怎样结的仇?即便果真如你所说,是行凶报复,这些人又怎么能事先知道山里人此次请的一定是这个道士而不是别人呢?要知道闹鬼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
项金城理屈词穷:“这一切兴许都是巧合?”
林放鹤轻吁了口气,面露微笑:“巧合?那得多少个巧合叠加,才能形成你所描绘的局面。两家结仇,一方很巧合地选中此地,兴风作浪,达数月之久。然后村民在巧合之下想到寻人捉妖,巧合的是寻找法师的人一出去又恰好遇到这个道士,天晓得道人此刻怎么也巧合地犯了迷糊,于是顺理成章非常巧合接下了这档子活。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
项金城张口结舌。
唐羽嘴快,急切地说:“这些人处心积虑地躲在于此,绝不会只是为了除掉一个仇家那么简单?”
“着啊,我刚才说的就是这意思。”项金城一听又来劲了,“案情基本如此。就是双方原本有着深仇大怨,一方拼命地追,一方玩命地躲,躲呀躲,最后便来到这偏僻闭塞的小山村。这些人嫌道士碍手碍脚,没完没了,就顺手把他除掉了。”
林放鹤为项金城的生拉硬拽感到好笑。他看了一眼唐羽,轻抚着下巴,问:“你怎样看?”
唐羽略略一想,说:“我觉得老项的说法有点牵强。”
“我说的不对,嘛不对?”项金城不敢朝林放鹤发威,邪火难出,把一肚子的不快都倾泻在这个资历尚浅的同事身上:“小唐,你才当了几天捕快,就敢说三道四?跟你讲,我当年挎着腰刀,八面威风办案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躺在哪个娘们的怀里,抱着****吸奶呢?”
唐羽到底年青,一听这话,脸刷的红了:“你干什么,咱们这是在探讨案子,扯东扯西的?老项,在应天府衙,我一向对你敬重有加,你严肃点好不好!”
“开个玩笑,还当真了。”项金城挨了一顿抢白,讪讪无趣。
林放鹤脸色平和,望了他们二人一眼,淡淡一笑:“不过项捕快有一句话说得对,‘碍手碍脚’。——在一个不适当的时间,出现在一个不适当的地方,无形中妨碍了别人的事,这可能即是道人遭遇杀身之祸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你看,我总有说对的是吧?”
项金城胸无城府,是个率性之人,骨子里不藏不掖。这边林大人才一夸,他自己先飘起来了:“我这多少年的老公安了,从街道派出所干起,一步一步走上来,大案要案破了无数?你像街坊邻居丢了鸡鸭大鹅、小猫小狗,晾晒的皮鞋被人穿走,风吹跑的衣服寻不着下落,我给他们办了多少?就连老刘家丢毛驴子这样的恶性案件,不用半天我就查清了……
“你这些年在基层,的确作了不少的具体工作。”
“那是,光奖章、奖状就占了半面墙,还有不少老百姓送给我的匾额锦旗。不信那天我领你去看看?”
“好,我信,我信。”林放鹤走到门边,转回头看着二人,问:“刚才我提到的问题,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对方若真的在此有所图谋,如果说碍事,碍手碍脚,附近居住的村民应该更甚于来去匆匆的道士,他们为何不杀害这些人呢?”
“这个我们还真没有仔细想过。”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隐藏在杨老汉不经意的一句话之中。”林放鹤沉着脸,两眼射出尖锐冷峻的光芒,“方才你们也听见了,当我问那个老者下一步打算怎么办时,他说,‘实在不行就搬家’,我认为这才是一切症结的关键。那些隐藏在暗中的人殚精竭力,制造事端,搞出这么大的风波,目的无非就是想驱逐世代居住于此的山民……”
项金城难以信服:“那他们把这些人都杀了不就结了,随便往哪个山涧里一丢,还用得着费这么大力气?”
“那不一样。如果有人被害,里正或者甲长一定申报官府,上面就会派人下来调查。倘若整个村子被无端屠戮,那更会招惹来大批的精锐官军……”
“看来这些人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唐羽悚然一惊:“那他们杀死那个作法的道士,就不怕官府追查吗?”
林放鹤扫视了一眼屋外,淡淡应道:“道士是个外地人,属于流动人口,本地衙门并不具备他的个人资料,查起来比较有困难。而最要命的一点是,这些歹徒利用人们普遍存在的迷信心理,装神扮鬼,特意化妆成一只妖兽,待惊散村民后,再将道人杀死。这样一来可以威慑大众,施加压力。二来即便日后真的有人前来办案,乡民只当是冤鬼索命、妖精杀人,如此这般查无实据,案子自然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