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记账,就是把各家各户的名字写下来,按照昨天统计好的数字,一个个报数给称粮的会计文新良。
胡天健想去看看如何送谷子到各家各户的,可是一时间也不好说。
过了不久,胡天健实在想与看看,看看乡亲们如何迎接谷子的,对文新良说:“新良叔叔,登记工作很轻松,天气这么热,让我去送谷子,换一个人登记吧?”
“换谁登记?”文新良反问,“今天送谷子的社员没有人认识字的,怎么换?”
没有办法了。
又过了一会儿,胡映田从上工的地方回来,问文新良:“怎么样?分了多少家了?”
“分了八家家了。”
“才分了八家,照这样下去,恐怕天黑还分不起来。”胡映田说,“要不,我再派人帮忙分。”
“没有办法,送粮食的人也忙不来,我这里需要一点点地称,很费时间。”文新良说,“要不,你再找人来帮忙分也好,等社员们收工了,看见家里没有粮食,就不好了。”
这么一说,胡映田就走了。不久,找来三个人,说:“就这三人了,其他的人还要赶工,其他的人都到远地方去上工去了。要不,我来登记,叫天健去送谷子。”
正是胡天健想要的。
“好,我去送谷子。”胡天健笑说。
“天健早就想去送谷子了。”文新良笑说,“现在总合乎你的意思了。”
胡天健笑了笑。
下一个分谷子的,是叫胡金山。胡金山一家八口,父母,四个儿女,夫妻两人。只有两个劳力。一算,只有三十三斤二两。
胡天健与一个叫文新根的男社员送粮食。
因为加了人,箩筐不够,文新根用一只箩筐装着,俩人抬着送去。
两人抬三十斤谷子,再怎么饿,还不是很轻松的事情?文新根在前面,胡天健在后面。
从仓库走出,弯一个屋角,胡天健就看见,一家的屋门口站着一个老妇人,拉着两个孩子,旁边站着大小四个孩子。看他们那眼神,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奶奶,是不是送给我们?”一个大点的孩子问。
“也不知道,许是没有轮到我们家呢。”老妇人回答。
一个男孩子从土屋内走出来,做出迎接的样子。
可是,却是眼巴巴地看着胡天健两人把谷子抬着走过他的房子。
又转过一个屋角,从菜地的篱笆傍边走去,来到一个比较大的屋前的空地上。这边,有一排房子,怕是有四五家。
这几家的人,也像刚才一家一样,老人带着孩子,各自站在自家的门口,用渴望和羡慕的眼神看着胡天健俩人,似乎是看着给自己带来救命的良药。这种景象,让胡天健想起大学的学生翘首等待香港天王刘德华来M市演出。
来到这时代已经有一段时日,任何让胡天健感到希奇的事情,现在对于胡天健也没有什么吸引力了。胡天健只是默默地接受。
“新根,我的谷子什么时候送来?”一个男老人问。
“等下吧,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
“按照顺序的,轮到谁,就是谁。”文新根边说边走。
“不要轮到我们没有了。”
“不会的,这次分粮都有份的。”
“不要到了后面给我们不干不饱满的谷子。”
……几个老人,你一句我一句,文新根只是不停脚,走过去,把他们的话留下不回答。
走过这排房子,再过相连的两块菜地,透过篱笆墙,胡天健又看见一家有人站在门口等待送粮食。
文新根走过,对胡天健说:“到了,放下来吧。”
放下箩筐,文新根对那站在门口的男老人说:“丙叔,你的谷子。”
胡天健一看,却有一男一女两个老人,女老人手中抱着一个女孩子,男老人则是牵着一个三岁大小的男孩子。他们穿着灰色的、布满布丁的衣服,脸上布满了皱纹,听说给自己送谷子来了,女老人连忙放下女孩子,迎接上来,不停止地说:“多谢毛主席、多谢共产党……”
同时,用手去摸那箩筐中的谷子。
男老人也是松开牵着孩子的手,拿起早已准备好的箩筐迎接过来,说:“多谢毛主席、多谢共产党,多谢你们俩个人。”
文新根站在哪里,就像是玉皇大帝派下来解救凡人的神仙,一副自豪的表情,一副沉醉的摸样,说:“快,把谷子倒出,我还要给别家送粮呢。”
“好好好,”俩个老人连忙把箩筐里的谷子倒进自己的箩筐里,把沾在箩筐中竹篾缝隙的谷粒用手抹下来。
四个孩子则是站在旁边漠然地看。
稍后,文新根说:“好了,倒完了没有?我要走了。”
男老人用手摇了摇自己的箩筐,女老人抬起头,说:“好了,好了,倒完了。”
胡天健看见,女老人的眼睛一直看着那送谷子的箩筐,似乎还在寻找里面的谷子。
胡天健看见,那女老人的眼睛里禽满了眼泪。似乎就要流下来。
这眼泪,是对于得到粮食的喜悦,还是对于生活的困苦得到悲戚,还是嫌弃送来的谷子太少了?胡天健分辨不清楚。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我们走了。”看见俩位老人看着箩筐不舍得走开,似乎在希望这箩筐里面还出现又一个三十多斤谷子,文新根说。
“好好,你们好走。”女老人抹着眼泪说。
“爷爷奶奶,我们走了。”胡天健相信,自己的这句礼貌的告辞,是对于这家渴望谷子的两位老人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