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华!”闻得皇华所言,褚流霆心下一急,脱口喝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皇华面色越发阴沉,睨了褚流霆一眼,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不是沈幽珏。”褚流霆摇了摇头,“那是夜卿凰。”“那是意图破阵之人。”不同于褚流霆的不安,皇华的语气越来越平稳,看向夜卿凰的眼神也漠然地出奇,似乎那只是一个他从来不认识、没见过的寻常之人,“此时阵一破
,莫说阵外镇守军营的兵马没有生还之机,就连守在东西两侧的六万大邱兵马亦会因此赔上性命,你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褚流霆胸口一堵,许多话被堵在了喉间。
他不愿,更承受不起,可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不止一次救过他的人被射杀在他眼前,他亦做不到无动于衷。
也许,确如隐觞玉所言,铁面阎罗早已不在,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晚起,他的心就已经乱了。夜卿凰脚步片刻不停,无意中瞥了一眼从身后追上来的沈幽珏一行人,又看了看已经越来越近的阵眼,再看一看齐齐瞄准了她、蓄势待发的祈璃弓箭手,她突然弯眉笑了
笑。九翕,之前一直是你在为我付出,替我解决一切危难,为此你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包括你的生命,本该由我承担的责任,你替我担下了,本该由我承受的苦难,你替我受
了。我说过的,今后就换我来为你做点什么,现在,终于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越靠近阵眼,周围的气流越诡异,像是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道无形的屏障,阻拦着那些试图靠近阵眼的人。沈幽珏明显感觉到,胯下的马跑的越来越慢,最终不得不停下来慢慢走着,身后传来一阵阵马鸣,回身看去,有不少将士因为坐骑的骚乱而被摔下马背,稍一沉吟,沈幽
珏翻身下马,弃马步行。见状,身后的玄冥军骑兵纷纷照做,只是他们行进的方向突然有了变化,原本是跟着沈幽珏朝着夜卿凰而去,此时突然一分为二,一半由萧肃和鬼四领着继续跟着沈幽珏
,另一半则是由秦衍领着朝着祈璃兵马而去。
沈延澈看了看对面摆起的弓箭阵,对身边的副将小声说了些什么,那副将立刻匆忙走开,不多会儿,一批弓箭手在盾牌兵的护送下迅速朝着祈璃兵马靠近。诡异的是,不同于那些被阵势阻拦的人,夜卿凰却犹如入无人之境般,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阻碍,一路疾行向前掠去,怀里的火寒石倒是剧烈地颤动起来,冷热急速地交替
着,像是随时有可能从她怀中飞出来。
皇华的目光在她和阵眼所在的位置之间来回流转,沉默良久,终于忍不住下令:“放箭――”一声令起,万箭齐发,纷纷朝着夜卿凰射去,然而这些箭根本没法到达夜卿凰身前,要么是被阵势拦住,要么就是因为脚下的地抖动得太厉害,弓箭手瞄不准而偏向了别
的地方。
朝着祈璃兵马而来的玄冥军所受阻碍小了许多,很快便与身后赶上来的承国弓箭手会合一处,进入射程范围停了下来,射出的弓箭竟是去阻挡那些射向夜卿凰的弓箭。
眼看着夜卿凰在阵眼旁缓缓落下,皇华倏忽眉心一拧,眯起眼睛看了片刻,沉声道:“上床弩。”
闻声,褚流霆蓦地侧身看了他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却欲言又止。很快,一张宽大的床弩木车在四人的推动下到了皇华身边,褚流霆只看一眼便知这是难以做成的三弓床弩,无论是射程还是力道都绝非一般床弩所能及,更勿论普通的弓
箭,有此床弩,这阵势的阻碍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皇华面无表情,始终低垂着眼眸,扬手挑出一支箭头雪亮的弩箭递了过去,再抬眼看向夜卿凰时,眼底像是蒙了一层雾,看不透他此时的心情。夜卿凰微微抬眼朝着皇华瞥了一眼,目光在他身边的那张大弩床上稍作停留,很快便又移开,将周遭仔细打量了一圈,最后定定看着那一汪碧潭,从怀里取出了那枚正在
交替闪着红蓝光芒的火寒石。
火寒石刚刚离开她的尸体,就像是感应到了屠神阵的存在一般,激烈抖动着想要挣脱她的手掌,夜卿凰两手紧紧抓着火寒石,抬脚朝着碧潭走去。不料,刚刚迈出一步,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疾鸣声,她下意识地收住脚步,循声望去,只见一支弩箭硬生生地穿透了阵势的阻碍,朝着她射来,她连忙向后一仰,压低身子
一转,避开了弩箭的同时,往前走了两步,弩箭射中碧潭旁边的山石,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被这第一支射入其中的弩箭震住,愣了片刻,突然只听得秦衍厉喝一声:“保护郡主――”
承国兵马已然顾不得阵势的阻碍,顾不得祈璃兵马的弓箭手,纷纷涌上前来,朝着对面攻过去,与最前方的祈璃兵马交上手,场上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混战。沈幽珏跟在夜卿凰身后,他身上没有火寒石,走不了太快,只能尽全力拉近他和夜卿凰之间的距离,眼看着皇华一箭未中,紧跟着第二箭架上了床弩,他终于忍不住大声
喝道:“卿凰,停下……”
皇华要的不是她的命,而是她破不了阵,沈幽珏笃信,只要夜卿凰停下,皇华必不会杀她。
果然,闻得沈幽珏的喊声,皇华下令放箭的手稍微停了一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夜卿凰,似乎是在等她的回应。
然而,夜卿凰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回身看了越来越近的沈幽珏一眼,动作反倒加快。
见状,皇华不由敛眉,抬起的手垂下,第二箭射出。这一次夜卿凰有了心理准备,快步冲到了碧潭边上,本可以安然躲过,手中的火寒石却一晃,险些掉落,她身体向前一倾,一手抓着潭边的一块岩石,一手接住火寒石,弩箭却已至身前,避无可避,她勉强一转身,箭尖擦过手臂而去,她抓着岩石的手骤然松开,被这强劲的力道带得摔倒在地上,低头一看,手臂上的血立刻涌了出来,一
滴一滴滴在地上。战场上,两国兵马厮杀一片,不停地有人倒下,夜卿凰随便一扫便可看到满地的死尸,她不由紧紧咬了咬牙,围着碧潭找了一圈,突然她目光一定,落在潭面上的那一片
水波之上,只见波纹的正中央有一片凹痕,她拿出火寒石一试,发现那痕迹的形状和大小正好与火寒石温和。
这里就是阵眼,是放火寒石的位置。
夜卿凰不由得心头一喜,迟疑了片刻,她试着将火寒石放下离手,然而刚刚一抽手,那火寒石便开始往下坠,她连忙抓起。看来这火寒石根本不能离手,只能用手捏着放入凹槽,无奈,她忍着手臂上的疼痛,蹲下身来,再一次小心翼翼地将火寒石放进去,等了会儿,却发现周遭一切都还是原
样,根本没有什么变化。
迟疑了一下,她正要将火寒石拿起来,突然只见潭面上出现了许多的水泡,只是这水泡并非从潭底冒上来,而是在潭面上形成之后,一点一点朝着潭底沉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泡形成地越来越多,下沉得也越来越快,碧潭周围的气流正在一点一点减弱,那些原本阻挡沈幽珏和玄冥军的阵势似乎也稍稍减弱,他们的脚步不由
得渐渐加快,就连天色也渐渐变得暗沉下去,像是这光亮被一点一点收入了潭水中。
见状,皇华紧紧抿了抿唇,瞥了一眼已经架好第三支弩箭的床弩,高高抬起手臂。
“你是下定决心,要杀了她?”褚流霆后退两步,站在床弩一侧,紧盯着皇华,突然出声问道。
“我不是要杀她,我只是要阻止她破阵。”皇华动作一顿,却始终目不斜视,“只要她现在愿意后退,哪怕只退一步,我就会收手。”
“她不会。”褚流霆摇了摇头,“她已经在那里,就绝对不会后退,一步也不会。皇华,你比我更了解她的。”
“那就别无选择了。”
褚流霆眉峰皱得更深,抬眼朝着夜卿凰看了看,突然他转过身,抬起手,一掌对着床弩劈了下来。
皇华早已料到他会有此举动,足下一点掠至他身边挡住了他的手臂,拧眉看着眼前的人,缓缓摇了摇头,“褚流霆,你当真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铁面将军褚流霆吗?”“我不是。”褚流霆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只知道她只是一个女子,一个与你我、与这天下的权势之争没有半点关系的普通女子,而今这偌大的战场上,数十万男人,竟
将全部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女子,这究竟是谁的错?”
“是你的错,是我的错,更是天下的错。可是,又能如何?”皇华眼角的笑意凄冽而悲凉,“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我唯一能选择的,就是一错到底!”话音落,他一掌推开褚流霆,回身喝道:“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