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你问的是刑部呢?还是冉家?又或者是清王?”夜卿凰抬眼看着玉立,浅笑着问道:“你若问的刑部,刑部自然是愿意按照台面上的证据来办事,越简单越好,
你问的若是冉家……”
她停了一下,兀自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既然我爹是坚持拥立太子之人,冉家自然不会想我们夜家好过。”玉立似懂非懂,“若是如此,那冉家一定会想办法从中作梗,如果属下没有记错的话,刑部尚书李维风可是中书令冉素的门生,冉家发话,他不敢不从,可是为什么最后的
结果还是和我们预期的一致?”
夜卿凰笑得越发明媚,晃了晃手中的茶盏,“那是因为,虽然刑部尚书李维风是冉家的人,可是眼下掌管刑部的人,是清王。”玉立一愣,仔细想了想,恍然回神,“对啊,属下想起来了,自从圣上废除尚书省之后,便将六部事宜分到诸位王爷手中了,虽然说诸位王爷平日里很少过问六部之事,多
半都是挂个虚名,各部事务仍由尚书打理,可是若真的遇到了什么事不好决断,这最终拿主意的人还是几位王爷,而掌管刑部的便是清王。”
说着,他又忍不住皱了皱眉,“不过话说回来,清王是个武将,圣上为何偏偏让他掌管刑部?属下一直觉得圣上挺器重清王的,可是刑部那边……清王似乎也插不上手啊。”
夜卿凰挑了挑眉,点头道:“你说对了,圣上这么做,就是为了让清王不做事。”
“不做事?”“清王战事紧迫,一年之中有大半的时间都领兵在外,就算回到京中,不是忙着整顿京都卫,便是懒散偷闲,他本就对刑部那些绕脑子的案件没什么兴趣,所以轻易不会插
手刑部的事,如此,李维风处理事情时便可据实来办,而不用看清王脸色。知子莫若父,圣上要的就是这种结果。”
“可那李维风是冉家的人,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暗中为冉家办事……”话未说完,夜卿凰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连连摇头,“那就更不可能了,李维风能走到今天依旧安然无恙,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人聪明得很,懂得左右逢源,他深知清王的脾性和为人,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可能不知死活地胡作非为、徇私枉法的,你别看清王常年在外,回京之后也几乎从不到刑部去走动,可这并不代表刑部的那些事情他都不知道,李维风心里很清楚,自己若是一不小心把清王惹恼了,拿出他在战场上对阵杀敌的杀伐手段,那李维风会被清王整得连渣儿都不剩,所以,就算李维
风是冉家的人,就算再借他个胆儿,他也绝不敢在清王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只要清王还掌刑部一天,刑部就休想为冉家出力。”
“你倒是看得清楚。”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子嗓音,夜卿凰闻之霍地一愣,怔在那里,手中端着杯子不尴不尬地停在半空中,蹙眉看着门口。身着一袭锦墨色袍子、银色面具遮面的那人款步入内,他的头发上和肩上积了些尚未立刻融化的雪花,看到夜卿凰这般表情,嘴角勾出一抹浅笑,继续道:“清王虽为武将,却心思细腻,与寻常莽夫不同,其麾下精兵十万,但凡有品阶者他皆能道出姓名,即便只是籍籍无名的小兵,哪个面熟、哪个眼生,他也能看得出来。只要他在,李维风就必须事事公办,就算明知那件事对冉家不利,也要硬着头皮去查。若是以前,冉家的一些事情清王兴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太子的事情过后,只怕他
对冉家就不会再那么宽容了。”
夜卿凰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你已经知道了?”“知道这事并不难,清王已经派人前往青髓查探迷香一事,那就说明他虽然表面上将此事放过,心里却对迷香的来源一直持有疑惑,而六公主是青髓太子妃,她最有可能得
到迷香,再命人送回承国,这是最容易想到、也最容易办到的一个可能。更何况,就眼下的情形来看,若太子真的出事,最得利的人就是珩王。”
“就像当年涵王的死,所有人都怀疑是君珞太子所为一样?”九翕颔首,“大殿下早夭,涵王为第二子,他自身少年成将,文韬武略,战功无数,品性极佳,深受圣上喜欢,身后又有冉家为靠山,任谁看来,他都是最佳的储君人选。原本,圣上已经决定等他南海一战归来之后,便定下储君人选,却万万没料到,涵王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查出的结果是当时涵王遭到南疆守将乔宏志的背叛,被困敌
中,最终惨死,圣上痛失爱子,根本没有多有的精力去细想,也没有继续查清其中真伪,盛怒之下,让冉擎风领兵灭了乔宏志满门。”夜卿凰面色沉凝,嘴角的笑带着一抹嘲讽,“那又如何?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最终还是不能让涵王殿下活过来,而且最终,圣上还是选择相信君珞太子,选他为储君。我
曾经想过,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情况会如此转变。”“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太子是君珞太子。十年已过,谁还会记得曾经那个一袭白袍、英勇神武的涵王?”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九翕的语气间难得带着
一抹沉湎与凄沧,而后长叹一声,失笑道:“似乎说远了。”夜卿凰跟着回身,轻叹一声,道:“总之,这一次的事耽搁这么多天,冉家必定插手其中,只是李维风碍于清王就在京中,把一切都看在眼中,所以不敢乱动手脚,便一直
僵持着到现在。”两位阁主一同出现为他解说,玉立想不懂都不可能,这会儿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属下就说这里面的弯弯道道没那么简单,只是没想到竟然牵扯了这么多关系在里面。
”
夜卿凰呵了一声,抬眼定定看了看九翕,对着玉立挥了挥手,玉立顿然发现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连忙退了出去。“你应该已经想好了你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想起他方才刚刚进屋的时候,身上没有化掉的雪,垂首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你知道我的,没有充足的理由,你今
晚就只能打哪来回哪儿去了。”
九翕轻笑出声,端起茶盏握在手中,感受着从杯壁传来的温度,嗓音澹澹、不紧不慢道:“原本已经出了幽州,可是正打算继续前行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事?”
“我好像有个问题没有回答你。”
“哪个问题?”
“我离开的那天早上,你在这里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
夜卿凰愣了愣,低头想了想,下一刻,她眼底骤然闪过一抹惊慌,这一阵心慌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她问九翕:“你为什么还不娶我呢?”
执杯的手用力握着,发出轻轻的声响,她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你现在已经想好要怎么回答了吗?”
九翕依旧摇头浅笑,“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夜卿凰低头抿了口茶,点点头,“你问。”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与你期待中、想象中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又或者我骗了你、瞒了你,你会怎样?”
夜卿凰敛了敛眉,思忖半晌,轻声道:“你还是你吗?还是九翕吗?”
“什么算是,什么算不是?”“你该明白,我真正在乎的从来都不是这张脸、这个身份,我在乎、我想要知道,只是因为这个人是你,若是换做别人,就算他的长相再惊为天人、就算他的身份再神秘莫
测,我也毫无兴趣。只要你是九翕,真正的九翕,你变成什么样、什么人,重要吗?”
闻言,九翕微怔,一瞬不瞬地看了夜卿凰半晌,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和表情,可是夜卿凰看得到他眼底的光,荧荧微光,忽闪忽闪。
半晌,他轻轻一叹,语气中却又一丝轻快,“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不能为人所知,而是要看什么时候、时候地点、由什么人说出来。”
夜卿凰撇撇嘴,“你是在怪我暗查你的身份?”
九翕摇头,“我若不想让你查到,你是查不到的。”夜卿凰闻言,不由满脸怨恨地狠狠剜了他一记,起身欲走,却被九翕一把抓住了手腕,微微用力,将她带回怀里,轻声道:“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时机成熟,我定会给你一
个让你满意的结果。”
“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对结果满意?”
“因为我了解你,甚至比你自己更了解你。”他的怀里有一股莫名的暖意,夜卿凰低头偷偷一下,却又要故意板着脸,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在给你一点时间,希望我们堂堂凤兮阁主九翕不会让我失望。女人都是很记仇的,你让她失望过几次、伤心过几次,她全都会一一记得,然后一并向你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