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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凝很痛苦地垂着脑袋,一时间既不想动作也不想说话,要是范东真的感染了,这些都是他的错吗?
周洵将手机放在茶几上,沉默了几秒钟,便伸手拍了拍周凝的背,“凝凝……”
但周凝并不回应他,反而将脸埋了下去,简直要埋到腿上了,周洵只好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凝凝。”
周凝依然没有反应,周洵愁眉苦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约是他每个月都要做几十个阳性,所以他对这件事已经麻木了,没有太多感觉。
或者是他和范东并不认识,所以没有像周凝这样深的感情,所以也就难以对周凝此时的痛苦感同身受。
但是看到周凝难过,他就不知所措,好像他什么都做错了一样。
他愣愣地看着周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淘淘大约也发现他的两只铲屎官之间状况不对,他蹲在地上望着两人,把脑袋转向周洵时,就和周洵的目光对上了,他歪着脑袋看他。这时候,周洵突然伸出了爪子,将淘淘一把抱住了。淘淘挣扎地瞄了一声,就被周洵一把塞到了周凝的腿上。
周凝只好把淘淘搂住,本来陷在无限郁闷痛苦自责中的情绪也渐渐抽离出来,他无精打采地看着淘淘,淘淘犹自不知愁,蹲在他的腿上,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前爪,又仰着脑袋看周凝。
周凝蹙着眉头看着他,好半天没有动静,淘淘看了一会儿就烦了,在他腿上换了个姿势,想要跳下地去,但周凝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被安抚了,于是又继续仰着脑袋看周凝。
周洵见周凝情绪好点了,就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看着他说:“凝凝,这件事,你不要多想了,你又没有错,要是你昨晚没有去我那里,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那你师兄反而一直处在暴露状态下,他其实应该感谢你,他有什么权利骂你呢。”
周凝抬起头来看他,然后无力地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淘淘用爪子轻轻拍周凝的手掌,像是要和他握手,周凝顺势抓住他的爪子,肉肉的软软的爪子让周凝疼痛的心变得柔软,他说:“但他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他应该骂我,要是他真的被感染上了,怎么办。周洵,怎么办啊?”
周洵叹了口气,“除了规范化治疗,并没有其他办法。再说,他本来也该注意安全性行为吧,他一点也不注意,现在错处全在我们了?那医生的错真是太多了,为什么医生不是□□呢,能够让人没有任何痛苦就将身体的病痛治好,能够让人永生不用害怕死亡,而且不用花费一分一毫,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是不是谁都要这样想?人就是太自我自大自私自利了,要是没有身体的约束,没有*的疼痛、疾病和死亡,人是不是要失去恐惧和敬畏的情绪,狂妄到认为自己是神,可以掌控享受其他一切?错误全是别人的,自己什么都是对的。所以人有疾病,那是完全应该的。”
周凝怔怔看着周洵,“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师兄他那边怎么办,我想现在去q城看他的情况。”
“我只是让你不要把你师兄的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而已,每个人都只能自己为自己的事负责,他没有权利说你该为这件事负责。”周洵这话说得非常冷漠,但看周凝一脸不认同,他就马上改了口,换了柔和的语调,又握住了周凝的手,说,“我们再给他打个电话安抚他一下吧,或者让他来我们医院里做检查,要是他是去区级疾控,那区级疾控只能做初筛,不能做确证,而且大部分医院也是这种情况。我们医院可以做初筛和确证,还可以做cd4和cd8,而且还可以为他做分子快速检测,要是你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们就自己给他贴钱做就行了。”
“这个不是本来就是免费的吗?”周凝说。
对周凝居然想到这个问题上,周洵就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全在他师兄身上了,他说:“只有疾控做初次筛查才是免费,医院初次筛查不是免费的,要确诊之后才有免费,而且也不是所有项目都免费,不然我每天白干活,还怎么吃饭。”
周凝叹了口气,拿了手机又给范东打电话,他以为范东不会接,没想到范东很快就接起来了,周凝说:“范哥,你还好吧?”
范东崩溃地说:“周凝,要是我感染了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死。”
周凝:“……”
周洵将电话拿了过去,说道:“范哥,你先别着急,你感染的概率非常低,你相信我。”
范东哭诉道:“我现在是要去哪里检查,是去疾控吗?我从来不在外面乱来的,真的,姓康的个□□的……”
周洵不想听他无限循环地骂人,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现在在哪里,要不,你现在赶高铁来c城,我在医院里给你做筛查。我不知道你那边医院和疾控的情况,不知道你去哪一家可以很快拿到报告,而且下级的疾控和医院没有办法做确证实验。”
“我……我现在去c城吗?”范东脆弱地求证。
“对,你过来,你别害怕,我敢保证,你有百分之九十以上概率不会被感染,而且康雍乾身上的病毒株是弱毒株,即使被感染了,你也很可能可以活一二十年以上,你看现在,每天多少车祸,多少天灾,人死是很容易的事,但是你即使真的感染了hiv,也只是相当于得了传染性慢性病……”
周凝听周洵又犯了长篇大论科普病,赶紧抢过了手机,对范东说:“范哥,你现在过来吧,我去火车站接你。”
范东真的答应要过来了,而且说马上去买高铁票并且到c城来,并对周凝要求,“你一定要来接我。”
周凝很坚定地说:“好,你看你什么时候到c城,我提前一个小时去火车站等你。”
挂了电话后,周凝松了口气,对周洵说:“我以为又会挨他一顿臭骂,没想到他突然就态度变好了。”
周洵将儿子淘淘放在周凝的臂弯里,玩了淘淘的尾巴两把,才说:“很多人意识到自己可能感染hiv时,都是这样的反应,最开始暴跳如雷愤世嫉俗痛恨告诉他这个噩耗的人,但紧接着就会因为害怕死亡而非常脆弱,他们会想求助,想要有依靠和倾诉者,你看范哥,他不敢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而我们两人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又是专门从事这个工作的医生,他当然会向我们求助和倾诉,而且我们也能够理解他,还会因为被他骂了而产生愧疚心里对他无求不应。这些都是人的套路。”
周凝伸手捏了周洵的脸一把,说:“你总是能说一些让人讨厌的大实话。”
周洵讨好他地握住他的手亲了亲,说:“等他来了,我带他去医院吧,今晚加班给他做,即使用几种方法同时做,今晚也可以出结果了。不过按照他的情况,即使是阴性,可能也要随访两个月才行。”
周凝叹口气,说:“希望没有被感染。不过我昨天见到他俩的时候,范哥简直是小鸟依人,好像是要和那个姓康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还不断抨击我居然和赵启晟分手,说我不懂珍惜、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两个人在一起就是要遇事忍让包容才能长久,今天一听这件事,他那语气,要是姓康的在他跟前,他岂不是要拿刀剁了他?”
周洵说:“康雍乾之前不告诉他,还不戴套,很显然有故意之嫌,这是欺骗他的感情,也是不真心爱他的表现,范哥生气也是情理之中。范哥用情越深,估计就越生气吧。”
周凝一想,马上赞同,“对啊。”
然后他又盯着周洵看,“我们也不是每次都用套啊,周洵?”
周洵被他看得脸红,讷讷道:“对不起凝凝,我以后每次都注意,一定一定。”
周凝捧着他的脸说:“要是我们谁感染了,你说,要怎么办?”
周洵说:“要是是真的,如果是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要是是我,我希望我们可以分开。”
周凝皱眉道:“为什么?”
周洵道:“因为我是医生啊,我可以照顾你。”
“那如果是你感染了,为什么你说要分开?”周凝哼道。
“因为人在短短时间内万事注意是很容易的,但是要一直都注意,非常困难,我怕每天同样平凡的生活会让我有注意不到的时候,到时候感染你了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那我们两人正好一直在一起。反正都感染了,在一起也没问题了。”周凝说。
“病毒在每个人身体里过一段时间也许会有变异,两人即使最开始是同样的病毒株,很快就可能不一样了,这样两个人在一起,又互相感染的话,会加重病情……”
周洵这话让周凝很无语,他无奈地看着他说:“还是不要设想这种沉重的话题了,你说那些有一个人感染了,他的伴侣会原谅他吗?”
周洵道:“据调查,这个概率很高。因为一方感染hiv,另一方马上就提出离婚的概率,并不高。”
“啊,是吗。”周凝有些意外。
周洵说:“疾控那边有专门做这方面的调查,具体数据我不记得了,但是是在一半以上都会继续生活在一起,不过一般都是女性一方原谅男性一方,并继续共同生活。其中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