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36
“疾行千里,追寻魂踪!”
纸人随着陈颖的声音落下, 往前踏去。
三步之后, 纸人的身形消失在桌面之上, 恍若从没出现过!
这动静, 惊得任思贤三人都眨了眨眼睛, 好缓解自己受到的冲击。
而此刻, 那纸人竟是陡然出现在一间破漏的土屋中。
土屋的墙面剥落, 地面上都是灰扑扑的尘土,唯一惹人眼球的是坐在屋中蒲团之上的白发老人。
老人面上皮肤光洁,可一头白发却醒目,对方身上露出的皮肤带着老人斑, 斑斑点点,错落地形成奇异的形状, 一股违和感从这人身上传开。
纸人突然出现,原本坐在蒲团之上吐纳的冯天威双眼猛地一睁, 伸出一只手往前伸出, 欲要拿捏住纸人。
“右移, 躲!”
陈颖双目闭上, 手指动作打下一个法诀。
土屋中纸人动作麻利地向右一滚,躲开了冯天威伸来的一只手。
一躲之后, 陈颖咬破舌尖,一口血往前一喷, 准备无比地落在纸人身上。
刹那间, 纸人的身形在桌子上一闪而过, 已是浑身血红。
土屋之中,纸人也忽地变红,一双浅浅的黄色眼睛张开,五官的模样显在纸人的小脸上。
那纸人竟口吐人言道:“前辈擒拿无辜者魂魄,且不知道为何?!”
若此时任思贤或者齐萱音在土屋之中,定能认出这是陈颖的声音。
冯天威眯起双眼,打量着纸人:“小友倒是好手段,远路迢迢还寻摸了过来。那些人身上虽无冤孽债务欠我,他亲人却是欠我一些因果,在下不觉有什么不对。”
陈颖的目光落向任思贤,以及后面进来的男人。一眼过后,陈颖的目光又落回前方。
“他们二人与你因果浅薄,何至家人有性命之危?”
陈颖眼中,任思贤身上带着一点点灰色的痕迹,那是欠人的“债”。可那颜色不到浓黑一片,甚至都不是黑色,可见老者口中冤孽债务是被放大了无限倍。
就好比老者身怀万元,却掉了一元钱,这钱也不急用,只是拿去给小所以买糖吃的。而任思贤恰好看到,并且把对方的钱捡走。光凭这一元钱的债务,就要拿人儿女性命,哪有这番道理。
冯天威对着纸人,苦笑一声:“小友好一双利眼,竟是看得清因果。不知小友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
冯天威坐在蒲团之上,除了开头一招之外,一动未动。
“纸人”的脸盯着冯天威看了几眼,冯天威修习道术,和陈颖是同辈中人,面上的因果被天机遮掩。眼下冯天威主动问起,便将脸上的遮掩化去,让陈颖看个一清二楚。
“道友……新近丧女。”陈颖的声音有些迟疑。
“道友看对了,冯某刚丧女。且我的女儿死得极惨!”
冯天威眼中含着怒意,一双眼球几乎瞪得比平常时候大了两倍。
他看向前方,语带狠厉:“我女儿尚未成年,却被一个男人哄得失身,还怀上了孩子。可怜我女儿有了孩子,还被哪人带去黑诊所打孩子,结果血崩而亡,一尸两命!道友你说,我儿死得惨不惨!”
冯天威眼中露出几丝癫狂之色,双手捏得紧紧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的表情并不狰狞,可就是盛怒之下的平静,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这人悲痛至癫狂的感觉。
陈颖就是如此想面前的老者,她的双目不忍地合上。
冯天威又道:“我儿惨死,她养父母想为她求个正义,可你们学校这些礼义廉耻挂在嘴上的人却不管不顾,将他们赶了回来。”
“而这些人,不过是体验一番我的万分之一痛楚。”
冯天威的目光似乎能穿破时空和距离,看到其他参与者的面容,他的脸上浮现讥讽的笑。
“冤有头,债有主。道友最恨之人,不该是那个害你女儿身死的男人?”
死时血崩,肚子里孩子也死亡,说明这老者女儿死的时候是在病床之上。既然如此,那让对方女人死亡的最大凶手,可不正是那个让他女儿怀孕的人么?
“他、”冯天威脸色变黑,染上怒色,眼里闪过刻骨恨意,“他罪该万死!”
老者这表情,不像大仇得报,反倒像积郁心中。
陈颖猜测着,这姓冯的道人说的未必都是真的。
天道比人言可信,任思贤身上的前灰色因果,明显被牵连一丝两缕的情况,可能是被老者连坐了。
而眼前老者,必然有不能对那个因果起处男人动手的原因或者难处,所以迁怒到了更多人的子女身上,让其他人和他一道痛苦。
陈颖捋清了这些东西,让纸人走近冯天威。
“道友,那人还没死吧?”
“是呀,那人没死。”冯天威看着地面上的小纸人,脸上笑得狰狞,眼中带着寒意:“我儿的魂魄和我那可怜孙儿的魂魄缠在那人身上,我根本动不了手。”
魂魄相缠,说明老者女儿死前念想着的肯定是那个“男人”。还有小孩的魂魄,三者相缠,确实不好动手,一个不小心,就会伤及亲人。
冯天威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纸人,手指在地上按了一下,惊起一两缕的尘土。
“既然那个男人死不了,我只能弃而责之次了。”
因为弄不死那个渣男,所以倒霉的就是任思贤一干人的儿子女人。这个牵连的逻辑从冯天威来看,简直是无奈之举,虽不合道义,但他女儿惨死,于他自己来说确实做得痛快。
但陈颖这里,她不能让老者把一干人等弄死。起码,床上青年的魂魄她要护着。这关于她能否请到假,可以正常出发去京城。
而且救人此事也合乎她的道,事到临头,不做不可。
“我会阵法分魂之术。”陈颖朗声道,“但我要这一干人的魂魄。”
“我们各取所需,岂不正好!”
纸人口中传出来的声音,让冯天威眼前一亮。
他没想到,这声音年轻的女道友,竟会分魂之术。而且光听这人声音里的自信,想来三魂纠缠的分离,也不是难事。
“好!”
冯天威痛快地答应。
“我最恨的,不过就是那个男人。只要你把魂魄分离,我就放了那些人的魂魄。那些人加起来,也比不过那个男人在我心里占据的恨意!”
“但你分离魂魄,切不可伤我女儿和小孙子一分。”冯天威警告道,不忘咬牙表露恨意:“待那个贱人魂魄被分出,老夫要拿他魂魄千刀万剐,让他永世受尽苦楚,以后生生世世,永远忘不了那份痛意!”
“随意,那是道友的事,我不欲牵扯太多。”
陈颖声音响起,纸人点头,她在任思贤家中的卧室里也随之点头。
见似乎要商量好了,一直看着的任思贤提醒道:“小陈,我儿子……”
陈颖看他一眼,纸人在土屋之中动作滞缓了一瞬,随即声音又响起。
“道友,你拿走那些人的魂魄,已近七日,可否还给我一部分,仅当做定金。若是过了七日,那些人都要身死。”
“无辜之人因为你泄愤而死,因果会落一部分到你女儿身上,想必不是道友想看到的。”
因果这东西玄乎,但有因必有果,有句古话是“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冯天威一想,那些人死了,他一时不会受牵连。可当他动了,且那时正好在女儿孙子离魂之日,可不就将因果到自己的女儿身上。
带着老人斑的大手一挥,一旁的箱子“哐”地自动打开,冯天威道:“道友且拿好,别让那些人死了。多谢道友提醒,你来了我请你喝酒!”
纸人嘴巴一张,从箱子里飘出来的四个魂魄就被吸入纸人嘴中。
“敢问我要往何处去找道友,离魂之事欲早欲好。”陈颖问道。
“你寻到那男人家里房屋,就知我在何处。”冯天威说了一句,一道灵力打出,将纸人送了回去,留下了一抹自己的气机。
纸人抖了抖,重新显形在屋中。
赵雪槐立马拿住纸人,用火一烧,然后往黑狗血混合黄连粉的碗里快速塞去。
黑狗血分作一个个团子,包裹住不同人的魂魄,分离做四个团子。
这四个团子,说明冯天威给了四人的魂魄与陈颖做定金。而冯天威留下那些,则是后续劳务交易的保障,只有陈颖做好了分魂之事,冯天威才会将魂魄尽数交给陈颖。
陈颖取下自己脚上黑线,绑住碗底,一个黑狗血团子咻地沿着黑线,滚向了床上躺着的青年。
任思贤和齐萱音感受到一股拉力,但两夫妻紧紧站稳,心里依照陈颖的交代,默念儿子姓名,竟是抵挡住住了那股拉力,将黑狗血团子稳稳地拉到了床上任熊身上。
那黑狗血团子像有灵一般,从青年的脚腕上滚到他嘴边,生生塞了进去。
任思贤和齐萱音紧张得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儿子的关键时刻。
就在他们紧张无比的时候,床上胖乎乎的青年睁开了眼睛,猛地一个翻身对准床上猛吐。
一边吐着苦水,刚醒过来的任熊泪流满脸:“好苦!好苦!我吃了什么,苦死我了!”
任思贤和齐萱音的紧张卡在半壳中,竟是无言以对。
陈颖心想,黄连能不苦嘛。
待得任熊吐到任思贤和齐萱音又是一脸心疼,站在一边的任思贤的学生,现在的沪师范老师――江门开口恳求道:“这位大师,可否能去看看小儿,他也是无辜被牵连之人。”
江门说话之时,剩下三个黑狗血团子有一个猛地震动起来,将碗摇得晃动。
江门觉得心口闷闷作痛,目光心疼地看向碗中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