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中秋佳节刚过,圆月好像一枚刚刚出炉的月饼,高悬的夜空中,悠悠清光投在废墟般的炼钢厂,为陈智引明了道路。
经过改革开放、地产浪潮这二十多年的变迁,炼钢厂破的连大门都没了,只有光秃秃两截砖墙,中间一个大豁口,地上还有个大红圈,圈中是个殷红大字――拆。
走过拆字,便进入了炼钢厂。
两旁有三人粗的梧桐,还有疯长的野草,多年无人打理,差不多半人高,秋风循着豁口吹来,暗影浮动,平添了一丝诡秘的氛围。
若是寻常人呆在这种地方,就算胆儿大,心里也会暗打小鼓,陈智却是如鱼得水。
因为杀手生于暗影,死于光明!
光明沉寂。
暗影无边。
在这废墟般的炼钢厂,在这无边的暗夜里,一颗杀手之心被悄然唤醒了。
他仿佛又回到了黑冕冠,脚步轻到无声,微笑化作红莲,在所有人的睡梦中酿造着腥风血雨,掐灭一个又一个鲜活的生命之烛。
他知道。
他生来如此!
如此酷爱杀戮!
看到李寻欢的一刻,他的心已豁然暴走!
炼钢厂中间是一段正在运行的铁轨,将这座陈年废墟一分为二。
李寻欢扛着一个单肩包,坐在铁轨另一侧,或许等了很久,身边的石头上放了一包黄鹤楼,还有一个塑料打火机,一块一个那种。
陈智打量一眼,便知道李寻欢平时不抽烟。
“终于来了,还来早了。”
李寻欢踩灭烟蒂,吐出一口蓝雾。
“你比我更早,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呢。”
陈智的笑容让李寻欢略感恼火,扔下单肩包,站在铁轨另一侧冷冷望来:“少废话,今天这次较量,我等了很久,动手吧。”
手按后腰,已经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陈智却在悠然踱步:“我还以为会在风子胜身边碰见你,没想到,你们分开了,害我多跑了一趟。”
李寻欢直起腰:“你去找子胜了?”
“他已经死了,带着九亿八千万冥币去了地府。”
“你……”
李寻欢瞠目结舌,竟是无话可说,风子胜是雇主的儿子,即便雇主死了,没有契约束缚,天谴组织也不追究,他仍旧陷入了愤怒之中:“他不是我们圈子里的人,为什么执意要杀他?”
“你问问他这两天做了什么。”陈智一拍脑门:“哎呀我忘了,他已经死了,你放心,我会尽快送你过去,让你把前因后果问个清楚。”
笑容无声溢散,荡漾在夜空中,化作一只猖狂大笑的狰狞野兽。
李寻欢差点忍不住要出手,就在他准备出手的前一刻,突然发现陈智右手藏在身后,脚尖斜跨,这是闪避的动作,也是出手的前兆。
他在激我!
想明这一点,李寻欢打了个寒噤,这是个老手啊,年纪居然这么轻,真难相信。
李寻欢没有出手,陈智颇为遗憾,向前走了几步,把藏在背后的东西拿了出来,对李寻欢晃了晃:“不要怕,我没有带枪,武器也很常见。”
看清陈智手里的武器,李寻欢蓦地无语了。
“既然是光明正大的较量,我就介绍一下我的武器。”陈智说:“我身后没有组织撑腰,也没钱,武器难免寒酸,让你见笑了,不过,这把武器却是个宝贝。”
李寻欢没吭声。
陈智自说自话:“它征战沙场,染血无数,而且荤素不忌,老弱妇孺都逃不过它的魔刃,它是日也杀、夜也杀,过年杀,不过年也杀,杀杀杀,杀满365天不停手,不过别担心,那不是我,我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我说的是它的上一任使用者,我二姐。”
说罢,举起菜刀,对李寻欢又晃了晃。
“你够了。”
这么严肃地时刻开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二姐是个比我更冷血的屠夫,我偷走了她的宝贝,她肯定已经发现了,现在说不定正在被窝里骂我呢,希望她明天不要骂我。”
陈智吹了吹泛着银光的刀刃,面向李寻欢:“动手吧。”
轰隆隆。
一辆火车从北方驶来,车头灯打在铁轨上,也映到了两人身上。
炼钢厂破败已久,这里没有路,也没有警示杆,两人分立铁轨两头,全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只等火车驶过,便即出手!
隆隆声愈来愈近。
经过大城市的火车速度都不快,但这辆火车却有50码的速度,因为它是一辆Z字开头的快车,不在乐平停靠。
眼看就要驶过,李寻欢稍稍放松了一下,火车很长,他正在思考对敌策略。
火车就在眼前,陈智竟以迅不可及的速度冲了过去,挥刀劈向李寻欢,李寻欢完全惊呆了,他是个疯子吗?居然赶在火车前一秒冲来!
惊愕只有一瞬,菜刀已到了头顶,无论速度、气势还是时机,都把握的恰到好处,简直精妙绝伦,如果杀手之中也有艺术家,李寻欢相信,陈智肯定就是其中之一。
铿锵脆鸣,火花迸溅。
李寻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他反应够快,最后时刻挥出弧形军刀,挡住了这必杀一击,菜刀落下之后,反挑小臂。
这一招他没避过,小臂一阵刺痛,连忙抽身后撤,低头查看了一下,幸好伤口比较浅。
轰隆,轰隆……
火车还没完全驶过,车窗投下一道道光亮,明暗交替,李寻欢突然发现,陈智不见了。
在交手以前,李寻欢一直觉得陈智是个有力的对手,或者说,有趣的对手,值得他一杀的对手,现在他不敢这么想了。
交手以后他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个难以揣测的资深杀手。
因此,他提起了十二分的小心四下寻找,火车终于驶过,隆隆声渐渐远去,炼钢厂恢复寂静,北风吹来,荡起莎莎树影,半人高的草丛也在轻微摆动。
李寻欢从中看到一丝不和谐,有一处草丛波动的面积很大,那不是风造成的,甩手扔过去一板斧,力量奇大,弧形军刀瞬间没入草丛,却是无声。
紧握着另一把军刀缓步走过去,犹豫片刻,拨开那片草丛,一只流浪猫倒竖着汗毛,发出一声沙哑难听的喵,转身跑走。
原来是虚惊一场。
李寻欢吁了口气,刚刚转过头,明晃晃的菜刀又到了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