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半生只得了大皇子,自然艳羡宫里面其他有着女儿的妃嫔。
单说太后,在这空阔偌大的慈宁宫,若是没有乖巧懂事的覃郡主的作陪,生活该有多么了无生趣。
太后看向萧覃的目光中染上了一层笑意和爱怜。
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只可惜还在襁褓中时就没了父母。
察觉到太后的眼光黯淡了下来,皇后猜到她定然是想到萧覃的身世了。
本来应当是被父母捧在手掌心的明珠美玉,如今只能被拘在深宫之内,虽然有皇太后护着,但是萧覃心中又怎么可能没有落差?
想到此处,皇后心中对萧覃又多了一重怜惜。
若是萧覃的父母还在,她的身份,比起宫里面的那些公主也是不遑多让的,真是造化弄人哪。
屋子里的熏香快燃尽了,太后微微侧头令辛嬷嬷去重新点上,她素爱檀香,时日久了,连衣服上都沾染了淡淡的檀香味。这味道,也是萧覃最为熟悉的。
萧覃起身道:“嬷嬷在这里伺候皇祖母,我来就好了。”
少女身形纤细袅娜,又娴静温婉,宫里面没有不喜欢她的。
皇后目光从萧覃身上收回来,又落进了一双饱含探究的双眼中。
正当萧覃重新点燃了熏香,回到太后身边时,太后柔声对她说道:“哀家突然想起来,今儿早上雪团还没有喂,你去喂一下它。”
雪团虽然是萧覃豢养的宠物,但是喂食打理都是专门由两个小宫女负责的。太后这么对她说,想来是为了支开她,有事情与皇后说。
萧覃便道:“雪团最近有些挑食,正好孙女儿去看看它。”说完朝着太后与皇后福了福身,便款款下去了。
太后端起茶杯慢慢的饮着茶,过了许久,才搁下了茶杯,对皇后说道:“覃儿的处境你也是看到的,打小没了爹娘,虽然有哀家宠着护着,但是哀家又有几年活头,又能再庇护她几年?”
皇后心知,太后心中最挂念不下的,便是先豫亲王留下的这一双儿女。两个孩子的身世又是在是可怜,便连皇后一想到他们的身世,都会忍不住心酸。太后找借口遣走萧覃到底有什么话想对她说?皇后脑子里隐隐有了一个念头,又不敢确定。
太后似是无限怅惘的叹了口气:“你刚刚说了,想要认覃儿为女儿?”
皇后心中突突一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覃儿雅静贞淑,臣妾很是喜欢。”
“哀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除了这两条血脉,旁的什么也没有留下来了,”太后脸上看不出悲喜,但是眼中却是一片哀恸,“他刚走的那几年,我每晚上都会梦见他,我梦到他浑身是血的跪在我面前,就那样直直的看着我,也不说话,我的心都要碎了。再后来,我梦见他的机会少了,如今,恐怕他重新入了轮回去了吧,至今不曾入梦。”
皇后也是母亲,对于太后对先豫亲王的思念与疼爱,也是感同身受,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太后,王爷知道您对他的拳拳之心,他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若是看见您这样牵肠挂肚,他又如何能放心的离开?”皇后知道,太后永远也解不开这个心结了。
太后沉痛的点点头,逝者已矣的道理她又岂会不知?活了大半辈子,原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得开了,但是幼子的英年早逝仍然是她心里面迈不过去的坎。
这个话题实在是太过沉重,但是眼下太后想与她商议的事情就与这个话题有关,不能轻易揭过去。好在太后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脸上已经瞧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来。
“当日皇帝病倒,贤妃想将六皇子记在你的名下,你一直没有接受,现在哀家想问问你,若是哀家想将覃儿记在你的名下,你可愿意?”太后紧紧盯着皇后的眼睛说道。
当然是愿意的!尽管已经猜出来太后想要说什么,但是亲耳听太后说出来,皇后心头还是涌上一阵狂喜。
萧覃那样的温顺恬静,皇后看着她长大,再疼爱怜惜不过了。
太后看向窗外:“哀家庇护不了她多久了,你与其芳自幼交好,由你来照顾她的女儿,我相信其芳也会十分放心的。”
其芳是萧玄与萧覃的生母,这两个字说出口,便是太后也是觉得微怔,随即又无奈的一笑。
许久没有说出这个名字,前尘往事似乎一瞬间便涌上心头,将她淹没的都快喘不过气来。
皇后听太后这语气,像是了却最后一桩心事的样子,心中便有种不祥的预感。
太后笑道:“你且不必担心,没看到阿玄娶妻,覃儿出嫁,哀家不会甘心的。只是近来,哀家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实在是放心不小他们二人,故此才将他们两个都托付给你。”
“太后,臣妾会好好保护两个孩子的。”皇后认真的望着太后,一字一顿的诚恳的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喃喃说道,终究是觉得乏了,眼神竟然开始涣散了。
皇后瞧着辛嬷嬷道:“嬷嬷好好照顾太后,有什么事情都要让本宫知悉。”
辛嬷嬷忙点点头。
皇后起身行礼离开,刚走到门口,还未跨出门槛,便听见太后的声音传来:“覃儿也快及笄了,就在及笄大典上公布此事吧。”
皇后恭敬的应了一声,这才退了下去。
刚一出屋子,她下意识的望向长长的庑廊的另一头,便见萧覃站在那儿,正仰着头看着绕着柱子而长的藤蔓发呆。
少女侧颜安静而柔美,小小的身板却透着孤寂与哀愁,让人的心被狠狠揪紧。
她还这样小,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皇后又望了一眼屋内,辛嬷嬷伺候太后躺着休息,太后对这一双孙儿可是熬尽了心血,皇后只希望他们二人能平安顺遂的度过这一生。至于什么权势富贵,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一想到太后的态度,似乎是有意将谢家的姑娘嫁给萧玄。
皇后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行,她嫁给天子几十载,对于天子的心思她最是熟悉不过。
天子最忌惮的世家,便是谢家。最痛恨的皇亲国戚,便是豫王。
先前皇太后请顾府的老先生教授萧玄,天子便接连一个月面色不快,若是让萧玄娶了谢家的姑娘,凭着天子的多疑,不可能想不到旁处。
想到此处,皇后不由沉重的叹了口气。
萧覃察觉到有人在注意着她,忙撇过头看去,见是皇后带着宫人们出来了,忙走过去,与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这是打算回长秋宫了吗?”
萧覃已经走到面前,皇后立即将所有不开心的念头全部打消,笑着对萧覃说道:“本宫正准备回去,你来送送本宫吧?”
萧覃应了下来,慈宁宫很大,两人足足走了两刻钟才走出慈宁宫的正门。
皇后自然不只是想让萧覃送她,而是想与萧覃说说话。
萧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皇后突然对她这样关切,但是她能感受得到,皇后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因此也不扭捏掩饰,皇后问什么,她便回答什么。
皇后只是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萧覃答得也轻松。皇后倒是十分钦佩太后,这么多年,一个人坚持了下来,承受着丧子之痛的时候,还得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
不仅如此,两个孩子一个都没长偏,说句不怕得罪人的话,恐怕宫里面没一个皇子公主比得上他二人。
萧覃性子安静,即便是个郡主,在皇室中,也是被众人竞相模仿的对象。她是太后亲自教导的,无论是规矩还是礼仪,都是娴雅有度,任何世家千金都是比拟不上的。
萧玄虽然贪玩了一些,但是好在天资聪颖,心性不坏,又懂得识人颜色,懂分寸,这些也都是长期处于小王爷的位置上,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更有天子对他十分忌惮,萧玄才戴起来的‘面具’。
这样两个孩子,一个本该是天子骄子,一个本该是金枝玉叶,全都懂事得不像话。令皇后十分心疼。
皇后想了想,到底没有将太后刚刚对她说过的话再转述给萧覃。她相信,凭太后这么重视萧覃,回头必然会旁敲侧击的告知萧覃的。
皇后走后,萧覃站在门口许久,一直看着皇后离开的方向,只看着,没有说话。
小宫女问道:“郡主,您说刚刚太后娘娘与皇后说了些什么?奴婢怎么觉得皇后娘娘与来时不大一样了?”
“有什么不大一样的?”萧覃的声音也难得的有些冷淡,她向来温柔,鲜少有过这么冷淡的样子。
小宫女显然是呆了一下,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
萧覃笑了笑,大抵也猜到了皇祖母的打算,只是她明白皇祖母是出于替她考虑的打算,她没有多说什么的余地,只是到底是有些迷茫。既是对自己未知的命运的忐忑,又是担心祖母的身子。
她与祖母朝夕相处,甚至祖母的身子骨已经不如从前利落了。祖母这般疼爱她,萧覃除了对祖母天生的孝顺和亲近,更想好好报答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