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鲜血溅了谢韫清满身满脸,她展颜一笑,洁白的贝齿上也沾了鲜血,她整个人就像个疯子一样,又带着种飞蛾扑火般的绝望和凄迷。
谢韫清伸手抽掉沈妙华发髻间的凤钗,而后用冰冷的凤钗紧紧抵在沈妙华的脖子上,“你说得对,死的确太便宜我了,不过就算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沈妙华,皇后的宝座,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坐上去。”
沈妙华极力挣扎,脸上的疼痛,心中的惊惧,让她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来人……来人……快来人……咳咳……”
她刚刚进来时命令自己的贴身宫女都候在外面,此时此刻身边竟无一人。
而谢韫清的宫女青萝也是恨她入骨的,此时竟然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沈妙华乱踢乱蹬的双脚。
谢韫清贴近沈妙华的耳,轻声细语,仿佛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沈妙华,到了现在,我已经对死无所畏惧了,倒是你,你原本唾手可得的恩宠荣华,都要灰飞烟灭了呢……”
说罢,不再有一丝犹豫,将凤钗狠狠扎进她的脖子,又猛地一抽手,随着沈妙华身体一阵抽搐,一股鲜血如小溪般从沈妙华的脖子间流了出来,瞬间染红了沈妙华的头发以及身下的地砖。
谢韫清缓缓起身,她的头发也被鲜血打湿,一缕缕粘在脸上,她身体晃了晃,然后恣意的笑出声来。
看着地上痛苦挣扎的沈妙华,谢韫清越笑越大声,直到面前突然出现一列手持弓箭的侍卫,谢韫清才止住笑,看向那些侍卫的神情却很平静,“萧昱让你们来的?”
“大胆,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为首的侍卫大声道,随即将箭搭在弓上,做出射击的动作。
谢韫清抬脚踢了踢地上还未死透的沈妙华,带着慵懒又有些疲惫的声音道:“看吧,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来救你吗?因为你和我一样,也是他的工具。我用来帮他谋得江山,你用来对付我。我们都是别人的傀儡,傀儡何必为难傀儡呢?呵呵呵……”
谢韫清笑着笑着,眼泪又大滴滚落下来。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谢韫清原以为那支箭会穿透自己的身体,然而自己却是被人扑倒在地的。
她瞠大眼睛,看着趴在她身上的青萝。
青萝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清澈而忠诚,语声虚弱,却又清晰可闻,“小姐,青萝以后再也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呢,对不起……”话未尽,青萝头一歪,已经气绝身亡了。
谢韫清眼泪在眼眶中打了几个转,原以为亲人都已经死了,世上再没有令她动容的人或者事了,然而此刻谢韫清仍然觉得好像有人拿把刀在一点一点割着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
谢韫清终于搂着青萝的身体嚎啕大哭起来,自她嫁给萧昱,似乎很久没能这么畅快的哭出来了。
谢韫清抬头看着也正在虎视眈眈注视着自己的侍卫,忽然又大笑出声,笑声尖锐凄厉,像是从炼狱传来的厉鬼的声音。
“回去告诉萧昱,他想我死,不劳旁人动手,也请他以后多加留心,时时保重,我便是化作恶鬼也会缠着他的,不止不休!”
本是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不知为何突然几道惊雷劈下来,乌云笼罩而来,谢韫清抬头看看天空。
天空真大啊……
外面的世界想必很自由吧,倘有来世,她一定不要再嫁入帝王家。
这是谢韫清临死时最后一个念头。
承德三年,废后谢氏在冷宫刺杀怀有身孕的贵妃沈氏,而后用刺杀沈氏的凤钗畏罪自裁。谢韫清是在自己未出嫁前的闺房中醒来的。
她茫然的看着屋内的陈设布置。
古朴雅致的黄花梨木多宝槅子,上面陈列着一应珍奇赏玩,还有一只绘着花鸟鱼虫、奇珍异兽的转心瓶是她最喜欢的。这是成帝赏给她父亲谢邕的,举世不过五只。她当初跟父亲撒娇讨要,最疼爱的父亲一丝一毫没有心疼,直接就送给她了。
谢韫清起身,赤脚走到多宝槅子面前,纤细的手指轻轻转动转心瓶的内瓶,透过外瓶的镂孔,她如走马观花般看到了许多不同的画面。有翩翩起舞的古代仕女,有正在诗酒唱酬的文人墨客,有对月祈福的豆蔻少女……
这个瓶子……她记得是自己出嫁时的陪嫁,后来送给萧昱的养母陈良嫔了。再后来,沈妙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磨着萧昱让他去讨来。
陈良嫔性情温厚,待她极好,送给陈良嫔她不后悔,但是把自己的东西给沈妙华,她自是十分不甘。于是谢韫清带着两个言官面见萧昱,陈述为了宠妃逼迫自己母亲如何会遭后世诟病。
两个言官言辞恳切,但是萧昱当时就是不肯听劝,一意孤行。不仅派人闯进陈良嫔的宫室,强行带走那只转心瓶,勒令她回去反省,还扣了言官三年的俸禄。
那时候谢韫清才清楚,萧昱对陈良嫔并不如表面上那般孝顺。
她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容颜,这张脸仍是自己的,却还是那么稚嫩,眉目间一团稚气,分明是自己未长开时的容貌。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谢韫清心中猛地一惊,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青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青萝……
她还是从前模样,青萝也是。
她这是……回到了过去?
谢韫清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难不成这是她过奈何桥前对世间最后一点留恋吗?
“小姐,您怎么不穿鞋子就下床了?”青萝赶忙将手中捧着的药盅放在圆桌上,上前将谢韫清搀扶到圆椅前坐下,口中絮絮道:“您身子还不大好,何苦与老夫人置气?”
这是梦吗?可是为何她能清晰感觉到青萝手掌心的温度。
谢韫清有些不愿意醒来了。
见她在发呆,青萝轻叹口气,自家小姐这脾气,一向是宁折不弯的。
谢韫清呼吸突然有些急促,好半天气息才平复下来,她涩然开口:“我为何要和祖母置气?”谢韫清心里忽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
青萝低声道:“就算两位表小姐住进咱们靖国公府,也终究是表小姐,小姐才是正经的大小姐,何必顾虑她们?”
谢韫清终于长长吐了口气,原来……
果真是回到过去了啊!
听青萝所说,她应该是回到了她十三岁那年。
那时候她的姑姑谢嫣,老夫人的独女,要带着一双女儿回谢府。
若是寻常亲戚间的走动也就罢了,偏偏谢嫣是丧夫后带着一双女儿回来的,她们以后是要常住谢府的。
谢韫清一贯任性,自是不允许谢家还有其他的小姐。
于是和老夫人大吵大闹,不同意谢嫣带着两个表姐回来。
老夫人其实并不是她父亲的生身母亲。
父亲的生母在他十岁那年就病逝了,祖父害怕续弦威胁到父亲的地位,于是娶了个蓬门小户家的女儿,便是现在的老夫人。
祖父又害怕续弦生了儿子会对父亲下手,于是一直没让老夫人生孩子,直到父亲娶妻,才撤了老夫人的避孕汤药,后来老夫人才生下了自己唯一的女儿谢嫣。
祖父不久后撒手人寰,父亲继承了靖国公的爵位,因为对老夫人有愧,一直对老夫人很孝敬。
谁知,老夫人竟然包藏了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