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谢邕急得跳脚,施明光反而觉得快慰了许多。
施明光瞧了一眼谢韫清,若是真的把这个小丫头拐回来当自己的药童,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他们这是要去东海郡,外面寒风凛冽,又是面对着那些残忍不仁的倭人,他最是疼爱谢韫清不过了,如何愿意见到谢韫清亲赴险境?
虽然见到谢邕着急,施明光心中甚是舒爽,但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谢韫清的性命安危开玩笑。
“清丫头,我们这是去抗倭,不是去游山玩水。倘若你想出去游玩,等开春天气温暖了,我带你到南方踏春。”施明光揉着谢韫清的头发,在施明光眼中,谢韫清仍然是那个顽皮任性的小丫头片子。
谢韫清无奈的推开施明光的手,她也喜欢揉着榕姐儿细软的头发,不过榕姐儿还是个女娃娃,她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谢韫清望着二人,道:“父亲,施先生,你们应该知道,我想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拦不了。”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都觉得十分的头疼。
“既然如此,我回去收拾行李了。”未待两人说出一个字,谢韫清立即转身推门出去了,动作一气呵成,令两个人都呆住了。
半晌过后,谢邕才找回声音:“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就出门?”
“我也觉得你如果当真把清丫头带出府去,就等着被你夫人收拾一顿吧。”施明光睨了谢邕一眼,仿佛已经预见了谢邕的下场。说来真是有趣,有着赫赫威名的靖国公实则是个很怕媳妇的人。若是流传出去,不知道满京城的人怎么笑话谢邕。
谢邕耷拉着脑袋,他绝对不是惧内!
“行了,快点出门吧,你还当真等着清丫头找上你?”施明光说着,丢下谢邕出去了。
顾云霜听说谢邕直接出府的消息,愣了好一会儿,摇着头叹道:“他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我都还未来得及叮嘱他两句。”
不一会儿,又听到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过来传禀,说是姑娘也跟着出门了。
顾云霜身子一颤,一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姑娘什么时候走的?”顾云霜疾步往外走去,头也不回的就问道。
“姑娘装扮成小药童,一早就在施先生的轿子中候着了。”
顾云霜忽地停下步伐,小丫鬟猝不及防,险些撞上了她的后背。顾云霜眼中情绪莫名,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儿,才说道:“姑娘身边带了哪些人?”
“姑娘带了那两个身手不错的姐姐,还有那个会武功的小厮。”
想来是默言、素问并着石垚三人了。
听到了自己女儿带了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顾云霜好歹放了心,又说道:“姑娘出府的消息,不如透露一个字出去。”定了定,又说道:“姑娘前日在雪地中玩耍,不小心吹了冷风,着凉了,现在正在养着病,以后所有递给姑娘的帖子,都这样回复了。”
小丫鬟忙点头应了下来。
顾云霜抬头看了看天空,她那娇生惯养的小女儿,从来没有吃半点苦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东海郡的严寒。
虽然有几个武功高强的手下保护着,但是东海郡险象环生,也不知道小女儿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想到这里,顾云霜不由得恨恨然的咬牙,这个谢邕,若是女儿少一根头发回来,她定然要剥了他的皮。
正高坐在马背上的谢邕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这还没出京,就被冻感冒了?
谢邕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
他与将士们都是骑马、步行,只有施明光并着几个大夫坐在了马车里面。
第一架马车里面,坐着施明光与他的小女儿。
谢邕倍感头疼,实在是拗不过自己的闺女,也不知道夫人在家中该是如何的暴跳如雷。
马车里面,一身少年郎打扮的谢韫清正与施明光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施明光败下阵来,“你出门都没有与你母亲说一声,是不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谢韫清何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以称得上是离经叛道了,若是有一点风声传出去,她的名声便全毁了。
只是,谢韫清不愿意一个人待在京城,东海郡离京城山长水远,她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翘首等着东海郡的讯息传过来。
她已经躲避了这么久,谢韫清想要勇敢一回。她不相信萧玄当真会遇到什么危险,前世,萧昱登基为帝,萧玄这个在京中几乎是劣迹斑斑的一个人,就好像横空出世一般,一下子就成为了大周朝堂最闪耀的一颗新星,也成为了萧昱心中最忌惮的存在。
上一世,直到她被打入冷宫,萧玄依旧是萧昱最想除之而后快的人。
按理说,这辈子萧玄不至于出什么事情,然而谢韫清却还是心神不宁。
许是发生的变故太多了,又或者,是她现在太过在意萧玄了。
谢韫清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真要牵挂一个人,就意味着她有了软肋,偏偏她又无法逃避他。
既然逃避不了,那就直视自己的内心就是。
上苍都被她重来一次的机会了,难不成她就要这样畏手畏脚不成?
谢韫清挨着施明光坐了过去,摸出果脯坚果之类的小零食递给施明光,讨好的笑道:“我这不是怕先生路上无聊,特意过来陪您说话解闷嘛。”
施明光郁闷了,哼哼唧唧两声,这才道:“谁稀罕?你如果出了什么事,难不成要我提着脑袋去见你外祖父?”又想到了谢邕可能要面对比他还要艰难的额处境,施明光总归没有之前那样不痛快了。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无论什么后果,我都会一力承担下来。”谢韫清道,“其实先生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施明光深深看了谢韫清一眼,他膝下没有子孙,早就将谢韫清当做自己的亲孙女儿看待,虽然不愿意看到谢韫清涉险,但是同时他也熟悉谢韫清的脾气,为今之计,除了好好保护照顾着谢韫清,不让她出半点儿差池,又能做什么?施明光恶狠狠的嚼着谢韫清递来的果脯,这丫头虽然比从前要温和隐忍了许多,却也比从前更难缠更不好哄了。
队伍刚走了两日,又下起了茫茫大雪,道路都被封存了,谢韫清挑起轿帘一角,看着将士们铲着雪,竭力扫出一条道路来。
这样冰天雪地的,萧玄消失,又能去哪儿呢?
谢韫清不知不觉的就将愁容写在了脸上。
施明光刚刚睡醒,揉着眼睛随着谢韫清看向窗外。
外面道路崎岖,这样恶劣的天气,对于行军打仗来说,实在是不占优势的。
不少将士们的双手都已经皲裂,谢邕也早已经下了战马,与众人一同清理道路。
谢韫清虽然知道父亲戎马半生,功勋是踩着鲜血和尸体、吃了无数苦头挣来的,然而见到父亲站在雪地中,浑身上下凝结了厚厚一层冰霜,便连头发丝也凝结了,谢韫清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握紧一般。
父亲这一辈子,实在是太过艰辛了。
上一辈子的她,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理,既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父亲提供的富足的生活,又借着父亲的威望、不顾谢家的生死存亡,嫁给了萧昱。
虽说上天给了她一个重新弥补的机会,但是谢韫清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前世的所作所为。自己实在是太过不懂事了,平白辜负了爹娘对她的疼爱。
谢韫清又静默看了一会儿,终于挑起了轿帘,准备起身走下去。
施明光忙拦着她:“外面这样寒冷,你这是准备做什么?”轿子里面虽然比不得京城的暖室,但是轿帘都是用着厚厚的毡毯盖住的,一丝风也吹不进去,好歹也能抵御严寒。
谢邕心疼女儿,再加上这些个大夫都是吃不得苦头的,一路上都安排在轿子上,好歹要比行走在路上的士兵们舒服许多。虽然坐在轿子里面,仍然会觉得冰冷刻骨,几个大夫都是叫苦不迭,但是一看到外面连头发上都挂着冰渣子的士兵们,大夫们都将抱怨的话咽了下去。
施明光见谢韫清的动作,眼疾手快的拉住谢韫清。
“我见父亲在外面铲雪辛苦,想下去帮父亲的忙。”谢韫清回过头来,认真的说道。
“你别跟着捣乱了,你想想,万一你病了,你父亲该多么心急?又要赶路,又要担心你的身体。”施明光难得的一本正经的与谢韫清说话。
谢韫清心里面有些歉然,她最近心事太多了,实在是太糊涂了。
想到此处,谢韫清从荷包里面摸出一粒红豆大小的药丸,送入口中,又道:“我吃了先生给的驱寒药,我只是去给父亲擦一下脸,马上就回来,不会生病的。”说着也不待施明光说话,迅速的下了轿子。
与此同时,谢韫清病了的消息在京城中世族圈子里面也开始流传了开来。
身为谢韫清手帕交的罗慧心最是担忧,立刻约了高秀仪过来看望谢韫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