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清乖巧道:“是。”又分别与顾云霜和胡夫人施礼才走了出去。
胡夫人垂头喝茶,眼珠子微微一转,顾云霜和她早就不怎么来往了有什么话会特地寻她过来说?还支开了自己的女儿?
顾云霜却并没有急着说话,她悠然的吩咐了小丫鬟去准备糕点,才扭头对胡夫人说道:“时间过得真快,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吵架的样子,一晃我们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是啊,”胡夫人感叹道,“我们家那几个孩子幼时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一眨眼都长大成人了。”胡夫人还要比顾云霜小一岁,但是因早年太过烦心,生活一直不顺,因此看上去要比顾云霜要大好几岁。
“你们家子诚我小时候还抱过呢,如今也娶了妻生了子,子谦可有说亲事?”
胡子诚是胡夫人最疼爱的小儿子,从小被胡夫人娇生惯养着,越发顽劣不堪,游手好闲。好在因为右相一直派人紧紧跟着他,胡子诚也没闹出什么事。胡子谦就是赵姨娘生的庶子了,虽然记在了胡夫人名下,但是胡夫人一直和她亲近不起来。
胡夫人听了顾云霜前半截话,正大方有礼的笑着,待听了顾云霜后半截话,笑容便一僵。
“子谦的婚事自然有他祖母和父亲为他操心,我懒得去费这份心思。”胡夫人冷冷道。
“你啊,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顾云霜无奈道,“右相从前宠着那个赵姨娘,赵姨娘病死了。右相哪怕在惦着赵姨娘的好,人也死了这么多年,估计他连那个赵姨娘长什么样都忘得差不多了?你何苦因为这件事和右相一直置气?”
“右相让你养子谦,不就是想各下一个台阶吗?那孩子出生起就跟着你家老太太,连生母的面都没见上几次,老太太这么做是不想他和自己生母亲近。这些你还看不明白吗?”
“你才是胡家的当家主母,你是子谦的母亲,你为他婚事做主天经地义。你不趁你家老太太给他订婚之前把他亲事给定下来,以后恐怕就不好插手他的婚事了。”
顾云霜向来是个能言善谈的,一番话立即就把胡夫人说愣住了。
“我为何要插手他的婚事,总之不管他娶什么样的妻子,还能越过我的儿子不成?”胡夫人撇着嘴。
“你别忘了,子谦记在你的名下,也算得上胡家的嫡子。他不仅能继承胡家的一半家产,也有机会去与子诚争夺胡家继承人的地位。”
大周嫡庶并不森严,但是在京城这些世家中,却对嫡庶看得很重。尤其是到了分家产和家族传承时,这些都要被搬到明面上讨论。
如果胡子谦没有记在胡夫人名下,一直是个庶子,他以后只能继承微乎其微的家产。但是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别说一半的家产,就算是全部的,他都有机会去争取。更不要说,族人们最在意的家族传承。
胡夫人也想到过这个问题,但她一直觉得,子诚是嫡长子,还有外祖家维护,再怎么说胡家也不会太偏袒胡子谦。最多是给胡子谦一些金银财帛补偿补偿而已,这些钱财,胡夫人还真的看不上。
如今被顾云霜这样一说,也有些慌了手脚。“那小子平平庸庸,有什么本……”话还未说完,她已经打住了。
胡子谦再怎么平庸,在右相和胡老夫人跟前十分乖巧孝顺,右相和胡老夫人都很疼他。
胡夫人顿时心乱如麻,声音都有些打颤:“我的儿子要比那小子好百倍千倍,我绝不允许那小子能踩在我儿子的头上。”
“所以我就和你说了,自己给胡子谦亲自选一个妻子,好好拿捏着胡子谦。”顾云霜缓缓说道。
“可是,可是让我上哪儿给他挑亲事去?”胡夫人问道。她给自己亲儿子娶妻自然是千挑万选,谁家的闺女她都能挑出不好的来,一直挑了十几家,才挑出一个来。那姑娘又懂事又能干,可是胡夫人总是看不顺眼,一直找茬。
自己亲生儿子娶妻,她是费尽周折,恨不得挖心掏肺的对亲儿子好。到了胡子谦这里,她是压根不想费心思,要不然为什么胡子谦都一大把年纪了,都还没议亲?
胡夫人脑子里很乱,她完全想不出有什么适合的人家。她自然不会为胡子谦娶家室才貌样样都好的女子,把自己的儿子给比过去。但是如果娶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恐怕别人都要戳着自己的脊梁骨骂她不公正。
况且,胡夫人也是个爱面子的,不想丢这个人。
“你以为我找你过来是为了何事?”顾云霜看着胡夫人此刻的样子,已经对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了一半把握。
胡夫人猜测,总不会是顾云霜的亲女儿吧?又听顾云霜接着说下去。
“你是知道的,我们国公爷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她从前嫁给了并州程家,生了两个女孩。大一点的姑娘,如今正是待嫁年华,年纪和你家子谦相仿。相貌周正,与子谦倒是有几分般配。”
顾云霜说道,她倒是想把程琳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但是实在开不了口,就随便含糊几句。
“她正住在我们家,虽说是国公府的表小姐,但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繁庶家族的女儿。嫁给子谦,不会给子谦增添任何助力,你还能轻易就能拿捏得住她。”
胡夫人听了将信将疑,“我可听说,你家那个姑奶奶可是你们老夫人的心头肉,想必十分护着你那侄女吧?”
“我们老夫人最多只能在她院子里作威作福罢了,她手还能伸进你家院子里?实话和你说吧,我那两个侄女,也都是能生事的,我女儿整日里被她们缠得头疼。不过她嫁过去,你是婆婆,完全可以以婆婆的身份去管束她。她不敢与你作对,还不能去折腾胡子谦吗?”
“都说娶妻娶贤,妻贤夫祸少,你们家子谦要是娶了这样的妻子,整天自己后院的事情都打理不过来,哪里有功夫去挡了子诚的路。”
程琳的确是个能闹腾的,到谁家,谁家都要跟着不安宁。
胡夫人琢磨了一下,似乎是这个理。
“我们家老夫人虽然说这些年不问子谦的事情了,但是这婚姻大事,她总会过问一二的。你那侄女,她如果打听到什么不答应,一切不都白费吗?”
程琳如今在京城里的名声确实不大好,胡夫人曾听到下人议论过几句。她既然都知道了,老夫人肯定也能知道。
“你掌家也有几十载了,难道还不知道先斩后奏的道理?”顾云霜道,“你就说来靖国公府给靖国公庆生,看到了我们谢家的表小姐,亭亭玉立,温柔贤淑。你问过我,才知道她是靖国公府的表小姐,又知道她还没有许配人家,就与我定下了亲事。”
胡夫人想了想,一咬牙,“横竖我是他母亲,他的亲事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我也懒得花心思给他娶妻,就听你的。”
顾云霜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费嘴皮子夸程琳了。说了程琳那么多好话,真是有些心虚。两人交换了信物,一派和睦的样子。
又说了一会子话,顾云霜带着胡夫人去园子里走走。
莲花走到正厅,拽了拽侍立一旁的一个丫鬟。这个丫鬟是她认识得为数不多的谢家的下人,叫做彩屏。
“喂喂,我和你打听个事。”莲花压低声音道。
彩屏正暗暗偷看来往的年轻俊朗的世家公子,冷不丁被莲花拽了袖子,心里微有不悦。“干嘛?没看到我在忙着吗?”她没好气的说道。
莲花也知道彩屏对她不耐烦,但是她如果不完成程瑶交给她的任务,回去肯定还要挨打的。
别人不知道程瑶什么脾气,莲花却是知道的。程瑶表面看起来天真活泼,但是私底下很喜欢惩罚下人,动辄就是体罚。莲花是贴身伺候程瑶的下人,但是胳膊上全是淤青,都是程瑶掐的。
莲花塞了一小锭银子给彩屏,彩屏才喜笑颜开,声音微微柔和:“说吧,什么事情?”
莲花忙说道:“彩屏姐,那个公子,你知不知道是谁?”她伸手指着正与别人高谈阔论的年轻男子,正是程瑶让她打听的人。
彩屏看了那男子一眼,立时就回过头看向莲花,“他是四皇子殿下,你打听他做什么?”
莲花北吓得手都在发抖,“四、四皇子?”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是四皇子,他这次是受天子之命来给咱们国公爷庆生的。”彩屏说道,“总之,这些皇子皇孙不是我们能招惹得起的,你最好离他远着点儿。”
莲花忙不迭应了下来,又连连谢彩屏提醒。出了正厅,去找了程瑶。
程瑶兴冲冲问道:“打听出来了吗?那人是谁?”
“小姐,奴婢问了彩屏,彩屏说,”莲花低声道:“彩屏说那是当朝四皇子,还让咱们离他远着点儿。”
“四皇子?”程瑶喃喃重复了一句,随即又有些兴奋,她无意中撞到的男子竟然是天潢贵胄!
若是能攀上四皇子这棵大树,凭程琳还是谢韫清,她都不用放在眼中了。到时候,程琳和谢韫清见到自己,恐怕还要磕头呢。
程瑶越想越激动,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
莲花心中越发不安,却不敢再多嘴。刚刚程瑶掐她的这一下,胳膊上还隐隐发疼呢。
程瑶自然没考虑到自己的条件,脑海中已经设想了好几个与四皇子再见面的场景。
谢韫清从顾云霜那里走出来,正好看到立在芍药丛边的程瑶。程瑶半咬着嘴唇,眼中光焰尤盛。这样的眼神,谢韫清记得沈妙华对什么东西志在必得时,也是这种眼神。
她这是想攫取什么?
谢韫清走过去,“二表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去找别的姐妹说说话?”
程瑶此时心情变好,忘了刚刚谢韫清和程琳一起给自己带来的不痛快,便随意说道:“我站在这里赏花。”
谢韫清看向花圃中的几丛芍药。
谢家的花园中栽植许多花木,这芍药一直被誉为京中之最。只不过,如今还不是芍药花期,翠绿的叶子刚刚舒展,连花苞都还未打,她这是赏哪门子的花?
谢韫清也不拆穿,“说起来,我倒是没有为你介绍京城里的姐妹们,我们一块去认识一下吧。”
程瑶自然不愿意与那些矜贵的世家小姐们打照面,但是一想到四皇子生活在京城,她就想早点融入进来,忙点点头道:“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都是姐妹,有什么好见外的。”谢韫清道。
她注意到她和程瑶一起走的时候,程瑶朝正厅里面看了好几眼,目光都盯在一个人的身上。
――萧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