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西班牙事件发生以后,我就对古慕霖不太信任了。
我虽然跟他有着深厚的感情,但他漠视生命的态度实在令我不寒而栗。
这样的人,我很难跟他再有更亲密的关系,也没办法再跟他毫无芥蒂的走心。
蓝思妤和石天硕这事儿牵扯的东西太多了,我不打算告诉他。
从洗手间里出来,我朝着古慕霖抱歉的笑笑,说我刚才看一篇小说给看上瘾了,都把时间给忘了,问他什么事儿。
古慕霖最近总是用一种探究质疑的眼光看我,令我很不舒服。
我错开他往办公桌前走,刚坐下,就听他道:“中午有个饭局,你准备一下,陪我一起去。”
我点头说好,见他还立在原地不动,就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古慕霖转过头来,突然问我那天柯雯是不是在下船以后,给了我一封信。
心里蓦地咯噔了下,我问他问我这个干什么。
古慕霖笑笑,说没什么,只是他很好奇,我跟柯雯不是一向势不两立吗,怎么突然变成了送信的亲密关系。
在船上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偷偷照顾柯雯的。
古慕霖不知道。
我笑笑,说柯雯在设计方面一直不太服我,所以给我下了一封挑战书,希望我择日跟她比试一场,好一较高低。
心里直打鼓,我面上倒是很淡定。
我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越紧张的时候我表面会越冷静,脑子越会转的很快。
正好我有事儿要找柯雯问问,所以就给了古慕霖这么一个答案,也好给我找一个见柯雯的正当理由。
果然,古慕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扬我这种随时跟同行切磋的态度,并没有怀疑。
古慕霖一走,我这心里就忽的松了一口气。
幸亏我反应快,否则古慕霖提起要看那封信,我该怎么应对。
中午很快就到了。
古慕霖跟人约吃饭的地方我去过,是上次我跟宗政烈约见刘总的那个饭店。
巧的是,还是上次我们吃饭的包间。
我提着包跟在古慕霖和他的秘书后面,面带礼貌性微笑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包厢。
包厢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我坐在上次我坐过的那把椅子上,看着我旁边的位置,鼻子蓦地就刺酸了下。
脑子里不禁幻想着宗政烈高大的身影,我想起他喝茶时的那股子痞劲儿,以及他在面见客户时的游刃有余却又不失随和的样子,情绪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
我深知自己的内心有多么害怕他死,真的,只要想到他有可能随时会变成一抷骨灰,我就有种天塌了的恐慌感。
死死的掐了大腿一把,我硬生生的把情绪憋了回去,勉为其难的撑住了脸上的假笑。
大概喝了两杯茶的功夫,客户终于姗姗来了。
我随着古慕霖起身微笑,在看清楚来的人的样貌时,我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谁能想到,来的人是柳一萱嘴里说的老刘头,刘总呢。
那是我第一次将“卑鄙”这个标签打在了古慕霖的身上。
我看着他笑吟吟的迎上前去,跟刘总双手紧握的样子,胃里甚至产生了一种作呕的冲动。
其实我很清楚,这都是因为我个人情绪作祟,古慕霖这样的行为在生意场上算不得卑劣。
毕竟他不挖这个大客户,也会有其他公司这么做。
趁人病,要人命。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现状。
但即便如此,我也依旧认为,诚信才是做生意,乃至做人的根本之道。
刘总跟宗政烈签合同在前,古慕霖害宗政烈在前,他们怎么能在宗政烈最脆弱的时候背着他干如此勾当。
我笑不出来了,假笑也勉强不出来了。
在古慕霖笑眯眯的跟刘总介绍我,说我是他们公司新聘用的首席设计师的时候,我才恍然意识到我到古氏集团上班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跟他们俩一样,也背叛了宗政烈,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捅了他一刀。
收紧手指,我唇瓣抖了抖,本能的就道:“古总,抱歉,我想我可能胜任不了古氏集团首席设计师这一职,我再次正式提出辞职,我很抱歉,对不起。”
我之前之所以会答应去古氏集团上班,是因为我觉得我欠了古慕霖很多人情债,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报答他。
所以我未曾考虑到这一层面。
可现在,我不愿与他们狼狈为奸,做违背我良心的事情。
朝着古慕霖鞠了一躬,我看向刘总,故作玩笑道:“秦始皇尚且不能求得长生不老之道,请问刘总,您能吗?”
谁还没有个不顺的时候,好自为之。
抬步,我迈着坚定的脚步往门外走。
我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轻松过,因为我突然就想明白了,自己到底应该去做什么。
古慕霖在身后喊我的名字,我没有回应,走出去,轻轻的带上了门。
他不会丢下客户来追我的。
我已经看明白了,他或许没有古西元那样下作,但他们是一类人,都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
我宁愿他跟宗政烈一样,有一说一,利用就是利用,绝不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哄骗你,诱导你。
起风了,夏风热烈,刮得人身体热,心也热。
我去银行把保险柜里所有的设计图都取出来,又给一张空卡里存了七十万。
傍晚的时候,古慕霖给我打电话。
我约他在我们常去的那家饭店见面。
我到的时候古慕霖已经到了。
他坐在那里,周围的气压压得低低的,显然,他很生我的气。
这次他没有点啤酒,也没有点菜,桌子上空空的,只有他的一双绷得紧紧的胳膊。
我拉开凳子坐下,将装着设计图的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上,又让服务员给我和他分别倒了一杯苦荞茶。
古慕霖终于抬头看向了我,他眼睛里慢慢的都是愠怒,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要出尔反尔,为什么丝毫不给他面子,将他置于那样难堪的境地。
我喝了口茶,我道:“学长,我欠你人情是不假,我与你之间有深厚的革命友情也不假,但它们并不能成为你用来踩踏我做人原则的武器。”
“宗政烈将我囚禁了三个月,逼迫我生孩子,的确是伤害了我,但他现在已经因为我躺在了ICU病房里了。”
“如果非要算这笔帐,我跟他之间已经扯平了,或者说,我伤害他更多一些,甚至还把你拉下了水。”
“学长,宗政烈从来不欠你的,你爱我,是你跟我之间的事情,并不能成为你伤害他算计他的理由。”
“如果你生气,是因为我违背了跟你的承诺,那我道歉,这些设计图,以及这些钱,是我对我毁约在先做出的赔偿,如果你满意,你可以提出你的条件,我会酌情考虑。”
“白子悠,你不觉得你跟我算得太清楚了吗?你甚至理智的有些刻薄无情!”
古慕霖握紧杯子,啪的拍在了桌子上。
“凭什么你可以处处为宗政烈着想,却从来不肯为我做出一丝一毫的付出?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为我付出一点,怎么了?”
古慕霖眼睛发红,茶水溅了他一手,染湿了桌子。
我正襟危坐,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将卡推在他的面前:“因为我爱他的心情跟你爱我的心情是一样的。”
古慕霖突然就僵住了。
一滴眼泪突然自他的左眼中滚落,他扯起嘴唇轻笑了一声,连着点了好几下头。
将卡和牛皮纸袋拿起来,古慕霖极为讳莫如深的深看了我一眼,冷冷的一勾唇,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目送他上了车,开车远去,我一直绷着的身体突然就垮塌下来。
耷拉着肩膀,我疲惫的坐在凳子上,心情说不出来的沉重。
我知道,我伤害了古慕霖。
我伤害了一个对我有恩的男人。
但我必须这么做,既然不想再为他做事,就该彻底断了他对我这方面的期待。
一个人在饭店里坐了很久,我点了几样我们常吃的菜,又点了瓶啤酒。
啤酒我没喝,只是倒了两杯,然后兀自撞了撞。
叮的一声,就像我们初在海城重逢的那段时光,充满了偶遇的喜悦和对青春的缅怀。
致我们逝去的青春,也致我们注定各奔东西的成人世界。
第二天,我给柯雯打电话,约她见面。
柯雯最近过得不错,自从伴游回来,古西元就兑现了承诺,给了她不少钱。
大概有了海上的经历,她没有再贪得无厌,及时收手,金盆洗手了。
有了钱,她外貌条件又不错,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她主动提出带我去一家很好吃的日本料理店吃日料,她语气愉悦,我被感染,高兴的应了下来。
我们约在了晚上,柯雯开车过来接我,开着一辆敞篷车,在夏日的夜晚很拉风。
到了日料店,服务员带我们去提前订好的雅间。
刚脱了鞋,还没来得及进去,就撞上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柯雯的脸色突然就变得不大自然起来。
我见她脸色不对劲,一抬头,就见蓝思妤带着徐凯跟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停在了我们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