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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她的小龙椅 容千丝 6588 2024-10-21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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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色骏马上, 霍睿言身穿竹叶暗纹青袍, 外披浅灰色素缎大氅, 少年如玉, 难掩日益彰显的宽肩窄腰。

   他频频回顾, 却不知期许的是什么。

   朝中不少与霍家交好的官员闻讯赶来,城中百姓夹道相送,美人含情遥望, 无不祝福定远侯, 并赞叹两位公子的绝世姿容。

   出了城门, 因春寒料峭,霍浩倡请同僚不必远送。双方互相礼让,依依惜别,笑谈壮怀激烈往事。

   从众位叔伯的言谈间, 霍睿言读到了他们对父亲的景仰与崇拜,而非阿谀奉承。

   他衷心希望,在不久的将来,旁人谈起“霍睿言”三字时,不是他显赫的家世和出众的容貌, 而是他的能力,或文采斐然, 或政绩突出, 或战功累累。

   友人辞别后, 霍浩倡袍服飞扬,双目炯然直视长子。

   “此番北上,少则三年,多则五到十年,你独自留在京城,务必刻苦用功,戒骄戒躁,尽全力保卫君主,不负我霍氏男儿之名!”

   “孩儿遵命!父亲放心,母亲珍重!请阿姐和弟弟照料双亲,来日局势稳定,我便尽快到蓟关和你们团聚。”

   霍锐承郑重下拜,以额触手,伏地不起。

   霍夫人原是强颜欢笑,看在眼里,忍不住扭头,偷偷抹泪。

   霍家长女霍瑞庭静立一侧,青色罗裙委地,明艳容颜少了往常的意气风发,默然未语。

   她婚事定了数载,本该嫁入公府,安度余生,无奈遭遇巨变,还得离京远赴荒凉之地,自是别情无限。

   霍睿言自始至终维持一贯儒雅俊逸,举手投足泰然坦荡,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惆怅,是何等汹涌澎湃。

   霍夫人待丈夫交待完毕,挽了霍锐承的手,一而再再而三地叮咛,不外乎是让他劳逸结合,相中谁家千金,定要捎信给她云云。

   霍浩倡听她絮絮叨叨,笑道:“夫人!再磨蹭,旁人倒要笑话咱们有心拖延了!”

   他刚下令起行,忽有一人骑快马疾驰而来,“侯爷稍等!长公主驾到!”

   霍睿言不自觉攥紧缰绳,心猛地一抽:她……来了?

   半盏茶时分后,小队人马护送一辆样式考究、装饰朴实的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停稳后,侍女从车内扶下一名十一二岁的总角小少女。

   她衣饰简洁大气,薄施脂粉,容色清丽,婉约眉眼中透着愁绪。

   “见过长公主。”霍家上下躬身行礼。

   小少女示意免礼,明眸掠向霍氏兄弟,眼眶微湿,脸颊泛红,随即挤出一个勉励的笑容。

   霍睿言定睛细看,心头如遭巨石猛击——眼前的熙明长公主,正是他自小相伴的表弟、真龙天子宋显琛!

   宫中传言,自先帝崩逝后,思父心切的长公主顽疾加重,咳嗽得厉害,导致嗓音嘶哑难言。

   由于宋鸣珂轮流以两种身份活跃宫内外,“长公主得急病”的消息并未遭人怀疑。

   霍睿言与宋显琛相熟多年,知其平易近人,但傲气犹存,肯以女子打扮前来送他们,可见极重此情谊。

   心痛如绞,可霍睿言必须装作未看破,甚至连病情都不能多问。

   正愁该开口说什么,马车内人影一晃,跃下一纤瘦身影。

   霜白私服,模样俊秀无俦,比起“长公主”另加三分灵气,居然是男装打扮的宋鸣珂!

   自遇刺那夜与她共骑一马,霍睿言始终未能正式见上她一面,一是不忍,二是不敢,三是不舍。

   乍然相逢,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动摇了。

   “……陛下?”霍锐承惊呼,忙与霍家余人上前下跪。

   宋鸣珂双手乱摇:“今日,我以晚辈身份为长辈践行,大家不必多礼。”

   霍浩倡与夫人齐声道:“不敢当不敢当,今时不同往日……”

   “我们兄妹自幼受你们疼爱,和表姐、表哥们亲如手足,离别之际,既无外人,何须讲究太多?”

   宋鸣珂不谈政事,仅问候霍浩倡夫妇,又对霍大小姐劝勉一番。

   “表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况失了匹劣马?”

   霍瑞庭听小皇帝说话像大人,禁不住偷笑,盈盈一福:“谢陛下安抚。”

   “西域和北境良驹甚多,千里马皆志在四方,不妨稍加留意。”

   别有深意的一句话,化作落霞,漫过霍瑞庭的笑靥。

   宋鸣珂千叮万嘱,命人捧出两箱物件,绫罗绸缎赠予表姨与表姐,量身定制的银盔铁甲则赐予表姨父……独独漏了欲言又止的二表哥。

   且她未曾多看他一眼。

   霍睿言忐忑中混杂纠结,他不小心得罪她了?或是……窃听她哭泣之事,被发现了?

   相谈近半柱香,眼看告别在即,宋鸣珂檀唇微抿,水眸轻抬,目光看似不经意投落在他身上。

   “二表哥,借一步说话。”

   …………

   来往百姓络绎不绝,不时偷望停驻城墙下的霍家队伍;而霍家队伍则神色微妙,不时偷望十余丈外的小树林。

   残雪未尽,新芽已发,疏落林子里,表兄妹缓步并行,缄默无言。

   自腊月初遇袭后,大理寺、京兆衙门明察暗访了一月有余,终无所获。

   因赵太妃突发疾病一事做得滴水不漏,定王借机滞留京城,宋鸣珂不好强硬逼迫,干脆放在眼皮子底下。

   投身于政务,她无暇细究心底落寞源起何处。

   直到方才远远见那毛色油亮的赤色骏马,那夜被霍睿言圈在马背上的赧然翻涌复至,滋生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勾出即将分离的愁思。

   大表哥固然重要,二表哥更不可缺。

   兄弟二人都盼着闯荡广阔天地,她已剥夺大表哥的历练机会,现下要自私地拉回二表哥吗?

   比起直接下令,她宁愿尊重他的意愿,才邀他单独聊几句。

   踏着泥泞残雪,二人越走越远,霍睿言的霁月光风之态隐隐添了一丝焦灼。

   “二表哥曾说愿为我分忧,此话还作数吗?”宋鸣珂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

   “当然,陛下尽管吩咐。”

   霍睿言甘醇嗓音恰似春风化雨,温雅视线直直落在她秀容上,眸底凝着和煦日光。

   宋鸣珂站定脚步,他随之驻足,清澄目光交汇,她粉唇轻启。

   “蓟关需要你,表姨父需要你,可目下最需要你的人,是我。”

   霍睿言瞠目,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片晌,两颊染绯,唇角弧度翩然。

   宋鸣珂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劝道:“我知你志存高远,但若不急着北上,不如……先留下来,待局势稳定,你们哥儿俩轮着去,不知你意下如何?”

   一国之君,竟以试探口吻与朝臣之子商量!

   他心中一凛,撩袍欲跪:“睿言定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宋鸣珂只当他一心一意北上,本想着多说两句,压根儿没想过他不作犹豫,忙一把拉住他。

   “什么‘死而后已’?我们会活得好好的!”

   她双手用力拽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行跪礼,力度如她的眼神一样坚定。

   霍睿言顺她之意站直身子,略微垂目,便能瞧见她的笑意,自嘴角漾至清亮明眸。

   这是他期盼已久,久未展露人前,能溶解风霜雨雪,安心、定心、自信的微笑。

   ——源自他的微笑。

   再观她白嫩小手搭在他浅灰外袍上,依旧牢牢抓握他的手臂,他脸颊一热,耳尖红意氤氲。

   骤风四起,云层破裂,天光悠悠洒落在二人身上。

   他儒雅俊逸,如修竹挺拔,她清皎通透,似幽梨清丽,同拢十里烟华。

   岳峙渊渟,从容笃定。

   元礼把脉后,从随身木匣中挑了几味药材,嘱咐纫竹,煮饭时加入宋显琛的膳食中。

   宋鸣珂不好当面询问病情,只拉着兄长,絮絮叨叨说了些朝政事务。

   譬如雪灾后重建顺利,但新政推行遇阻,赵太妃得了急病,异族因定远侯一行而退怯等。

   兄长听了一阵,起初还有兴趣,听着听着,目光惘然,频频走神。

   宋鸣珂记得李太医曾说,宋显琛躁郁甚重,是以常服宁神静心之药,或多或少令他提不起劲儿。

   她如鲠在喉,说完正事,勉力安抚几句,不再叨扰,携同下人告辞。

   行至院落外,深吸山林清新空气,方觉舒爽。

   转头见元礼手提药箱,亦步亦趋,她迟疑半晌,招了招手。

   元礼会意,跟随她身后,提裙钻入马车。

   马车之内,活泼小女娃伪装成老成持重的小少年,沉稳少年则打扮成娇美小娘子,四目迥然相对,各自尬笑。

   车轮滚滚驶向蜿蜒山道,宋鸣珂拨帘,眺望夕照下的春日山野。

   繁花盛放,锦绣斑斓,已和初临时的银装素裹大不相同。

   遗憾兄长病情竟无丝毫起色。

   “元医官,他……”宋鸣珂在称呼上犯难。

   “长公主为先帝离世而悲痛,为自身苦难而积郁,如李太医所言,棘手。”

   元礼骤然改称宋显琛为“长公主”,且嗓音轻柔得如像女子,宋鸣珂倒佩服他的细心。

   毕竟,护送他们上山的卫队并不知晓内情,倘若碰巧被听见,大为不妙!

   低叹一声,她小声道:“委屈元医官打扮成宫女,往后还望多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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