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定定的挺直了腰杆,眼神丝毫也不退让。
眼底深处甚至还夹着一丝半毫的仇恨。
“我承认与秦家六姑娘有牵扯,可那也只是姑娘家的正常相处,绝没有牵扯家中任何人,母亲若只为了这件事,未免也太大张旗鼓,如果母亲看安德不顺眼,又为何要留安德在家中?”
她早就看出来了,在这府里,除了姨娘对自己是真心的以外,就连大姐和二姐都已经被母亲收买了。
安逸臣眉头轻皱,只觉得安德愚蠢至极。
他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也不过是为了提醒母亲不该与半个奴才计较,可安德更厉害,直接开口戳破了那一层纸。
她这样一说,如果母亲还能放过她,那就不是主宰安府后宅十八年的安夫人了。
与安逸臣预想中的一样,安夫人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生气来形容,更让人心惊的是她一言不发的神情,阴郁的让人连喘气都困难。
好一个雪姨娘,好一个三小姐!
一个与她斗了前半辈子,另外一个,是打算与她斗后半辈子吗?!
她怎么就养出了两个白眼狼!
“在这里闹什么?”
沉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安逸臣顺着声音看过去,很自然的退居一旁。
安太傅面色不好的朝门口走来,径自扶了扶倚在门边似乎被气的不轻的安夫人,瞧她身子单薄的模样,皱着眉头有些心疼:“你出来做什么,既然自己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在房中待着。”
安夫人身子不好是真,因着产伤,以及月子中的杂事,她的身子每当冬天时便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安太傅一直很注意,在冬天将她娇养。
“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安太傅低声轻斥一旁的安嬷嬷,后者自然是低头认错,保证再也没下次。
直到这时,他恍若才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两个人,神情说不出的压抑:“今日的事我已听说了,便送安德到庙子中静待一段时间,没我的吩咐,不得踏出一步,否则便绞了头发终生待在那里为你太奶奶祈福吧。”
与安逸臣猜测中的一模一样,他的父亲,果真没有心软的意思,更不耐烦用女子家的手段惩罚安德。
一出手,便绝了她所有退路。
雪姨娘浑身一震,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安儒盛,脸上的表情似悲伤似气愤,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一滴一滴从脸颊划过。
“老爷,德儿也是您的女儿,您一定要对她这么狠心吗?将她送到庙子去,就算日后出来了,也难免在外人眼里落了口舌,您这是要将她推向火坑啊……”
安逸臣的言语就像是生生的在她心上划了一刀,几乎让她心痛欲裂。
她从来都知道他的绝情,却不知他对自己的儿女也能绝情到如此地步。
美人掉泪是何种难得风景,可安儒盛只觉得厌烦。
安儒盛脸庞清俊,目光却冰冷。
他的女儿?确实是他的女儿,但是他的女儿已被她教导于外室,无德,无礼。
“雪姨娘,你当知道,安德今日之所以会有如此下场,都是你一手所促。”
如当初她不要死要活的争抢安德抚养,又何会出现如此情况。
只能怪雪姨娘明知自己教育不了安德,却硬是固执行事的后果。
雪姨娘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安逸臣的方向移动,膝盖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扯着安儒盛的衣袖,泪眼婆娑:“老爷,妾身知错了,您从轻处罚安德好不好,这一切都是为娘的错,只要不将她送去庙子,无论您怎么处罚妾身都可以。”
要绞头发,绞她的,要惩罚,也惩罚她好了。
他的心里没有她,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
“你不是她的娘,无论是安然还是安德,她们的母亲只有一个。”安逸臣的话足够冰冷,瞧着雪梅的眼神像是结了冰碴子,他俯身,厌恶的退后了两步,低声在她耳旁道:“雪梅,我对你已足够隐忍,别逼我将老太太留下的那点情分,一一消耗殆尽。”
雪姨娘惊惧不已,原本扯住安儒盛衣摆的手颓然滑落。
他知道了,他竟然知道了!
那她这些年到底是在干什么?她的自以为是,原来一直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见自家姨娘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安德心中一颤,知道这件事已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不由得哀求的看着安儒盛:“父亲……”
安儒盛站直身子,转过身背着手:“既然你与秦家有联系,便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他们身上吧,若他们能将你从庙子带走,我自无话可说。”
“白原,送三小姐离开,不得耽搁。”
躲在角落中的白原走出来,长长的身影立在日光之下:“是,大人。”
不顾安德的挣扎,白原直接点了她的穴,对她说了句‘抱歉’,便将人抗在肩头,向后院疾驰而去。
雪姨娘依旧跪在地上,双目无神受了极大打击。
但已没人注意他。
安太傅亲自搀扶着安夫人,斜睨了站在一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安逸臣一眼:“还在外面做什么,好不容易过来一趟,进来吧。”
普通权势人家,从没有人将男主人和女主人的院子修在一处,可安家不同,自从徐娇嫁过来之后,他们便有了共同的院子――正院。
安逸臣摸了摸鼻头,后面已无退路,不得不跟在后面,一同进了屋。
“父亲,您找我何事?”
安儒盛瞥了他一眼:“应该说,你来所为何事。”
安夫人瞥了安太傅一眼:“大人,你别凶他,臣儿本是打算劝我的。”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回来的这么早,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决定时,他就已经发落了安德。
安儒盛:“……”
他凶了吗?他说话的语气已经很平静了。
安儒盛很无辜,可更无辜的却是安夫人。
瞧着她毫不退让的眼神,安儒盛先行退步了,笑道:“我温柔一点便是。”
“臣儿,听说是你先在云绸阁遇见秦家六姑娘和安德的,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安儒盛的声音果然温柔了许多。
安逸臣想了想道:“相识已久。”
确实,那两个人熟悉的模样,绝不像是几日内有的联系。
也正是因为那样,他才会直接派人回禀母亲。
“你认为秦家六姑娘会不会为了安德出手?”
“不会。”安逸臣回答的斩钉截铁,仿佛没有犹豫的脱口而出。
他如此笃定的模样让安儒盛忍不住皱眉,眼中有极深的打量。
见状,安夫人伸手扯了扯安儒盛的衣袖,他审视的目光瞬间变的柔和,连声音都低了几分:“嗯,你是去给你五妹妹买衣裳的,若是银钱不够,便去账房支出,我们安家,那点钱还是出的起的。”
显然,安太傅一定是听见了云绸阁中的风言风语,也知秦羽非和安德说了些什么,甚至说不定比那边的当事人更加了解他们做了,说的什么。
安太傅一向是个小气的人。
安夫人低低笑了几声,过了这么多年,他竟还是一点都没变。
小气到令人发指。
“儿子明白。”安逸臣更没和安太傅客气,作为安家的继承人,自己家底有多少他很清楚,更别说这些年府中支出极少。
听见安夫人轻咳一声,安太傅紧张得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与儿子联系感情,立刻下了逐客令:“去吧。”
……
等走出正院,墙角有个脑袋鬼鬼祟祟的四处看,见他走了出来,连忙朝着他挥了挥手,生怕安逸臣看不见她。
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安逸臣脸色淡淡的走过去,问道:“你藏在这里做什么?”
黎礼警惕的四处打量:“事情解决了吗?结果如何?”
“求情失败,父亲亲自判的安德刑。”
黎礼:“她人呢?”
“被送到家庙里了。”
“什么时候的事?”黎礼心中一紧。
“刚刚。”安逸臣一顿,又不嫌事大的道:“你来晚了。”
虽然事实的差距与他想象中的相差很大,但是最后依旧让安德得到了教训,只有这一点他最为满意。
至于求情这回事,从一开始,安逸臣就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现在。
可是他是绝对不会将真心想法告诉黎礼的。
毕竟,这个人还欠他‘很好,很好’的承诺。
“为什么呀?今天干爹不是应该在外面应酬吗?他怎么提前回来了?”
黎礼心里有些不明白,她早就知道今日安儒盛的行程,所以才会腆着脸向安逸臣求情,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败在这一个地方。
失策失策。
“算了算了,我们不要在这里说话,换个地方吧,不然等会被里面的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们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黎礼扯着安逸臣,两人快速的向后院走去。
她之所以躲在角落,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害怕安德看见她心里生出刺,二是不想昧着良心说话。
家庙相比于真正的庙堂已然好了许多,可以安德娇生惯养的性子,到了里面不可避免的会吃点苦头,只希望她能尽快在里面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