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和尚,既然是出家人,又怎会突然插手凡俗之事?
侍言点头:“是,一个小师傅,他从未告知我他的名讳,但有一次我偷偷听见了,他的法号唤作清风。”
从那日以后,宫中墨迹然派了人来将侍言带走,就连黎礼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在他们府中兴风作浪,却被饶恕多时的奴婢离开。
她知道,此次一别,侍言再无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机会。
墨迹然的耐心已消耗到极致,将军府,所发生的一切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若他愿意,能知道一切他能知道的事情。
他坐上皇位已久,平日里别看面上极好相处,实际上早已积威甚深,无法容忍罪人在面前到处乱晃。
而侍言,她是那件事的参与者,也从头至尾知道事情的真相,其实早在十年前,他便应该随着那个秘密永埋黄土之下。
哪怕为了维护皇室的尊严,墨迹然都绝不可能再放过她。
十年前侍言因为秦羽非的原因捡回一命。
十年后他又因秦羽非的原因而送掉一命。
世上因果,谁又能说得清?
而同样的,自从知道那件耸人听闻的事情之后,太子殿下便断了时不时往将军府跑的习惯,安斐然已半个月未曾见过他了。
他们之间的订婚圣旨早就下来,全天下都知道,日后她会成为墨钰的太子妃,只可惜她这个名义上的未来太子妃却从订婚之后再也没见过太子一面。
此事若放在别人身上只会被当成一种羞辱,然而安斐然心中却生不出任何的怨怼,甚至心中还隐隐心疼墨钰的遭遇。
她知道,任由是谁摊上这样一件事都无法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只可惜这一切都是他注定要承受的,无论是早是晚,事情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明晃晃的摆在他眼前,容不得任何人否认。
她十分担心阿钰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一辈子再也不搭理她?
他们之间会不会连最普通的朋友都不能做?
她实在没办法,只能将心中的担忧与黎礼全盘托出。
直到这一刻,安斐然才知道,原来她比想象中的更在乎阿钰,在乎他,而不是在乎两国之间的盟约和平,只单单在乎他这个人。
“阿娘,你说阿钰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消化这件事,他会不会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安斐然委屈的想哭,也确实红了眼眶,一滴豆大的泪水落在你黎礼的手背上,让她这个当娘的心疼无比。
她从未见过娇娇如此在意一个人,她会因为吃不到合心意的美食而大发脾气折腾一众下人,也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善心散了整个私库只为帮助那些吃不上饭的乞丐。
但她从未因为任何一个人而掉过眼泪。
此刻娇娇不止哭了,而且还哭得很伤心,哭出了声音,哭得让她这个当娘的整颗心都揪作一团,仿佛能与她感同身受。
黎礼摸了摸安斐然的头,任由她伏在自己膝盖上哭的伤心,泪水透过薄薄的衣衫浸入她的腿心。
直到一直颤动的肩膀终于恢复平静,她这才缓缓说道:“娇娇,你要相信他,给予他足够的信任,太子殿下并不需要你的打扰,这件事你无法给他安慰。”
墨钰是个骄傲的孩子,他的身份使他无论如何也放不下身段。
就连皇上也只能冷眼看着他,将自己关在皇子府中,如受惊的乌龟一样将脑袋缩回龟壳里。
“那我要等他多久,他都半个月没来见我了。”安斐然委委屈屈,手指无意识的在腰间的玉佩上打转,她从他那里借走了一块玉佩,他本心心念念的一直想要回去,但到现在一直都没动静。
他该不会因为受了太大的刺激,连宝贝的玉佩都不要了吧?
黎礼笑的奸诈,委婉的说道:“他不来见你,你可以去见他啊。”
她的语气很轻,轻得仿佛在诱哄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不过她诱哄的是自己的女儿而非他人。
安斐然不解,从黎礼的膝盖上抬起脑袋疑惑的问道:“可是阿娘不是说让我不要去打扰阿钰吗?我若是去见她,会不会引起他的伤心往事?”
如果会,她宁可不去见。
“傻丫头。”理解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息着说道:“你可以去见他,只要不被他发现。”
安斐然终于明白黎礼的意思,迟疑的道:“阿娘的意思是让我偷偷的去偷看阿钰?”
自家傻姑娘终于明白自己所想表达的意思,黎礼表示她很欣慰。
安斐然松了口气,她终于猜到自家阿娘的想法了,整个人也如豁然开朗一般,仿佛困在心头多日的重要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
她眼中的忧伤瞬间消失,一下子又高兴了起来。
也是,阿钰不想见她,但她长的有腿可以主动去见人家,只要不让阿玉发现就不会打扰他,她只是想偷偷看两眼而已。
真的,她只是想看两眼,绝不会多留的。
等到终于将小女儿哄了出去,黎礼这才放松下来,整个人像没长骨头似的,极为悠闲舒适的躺在窗边的软榻上,手指时不时从旁边的矮桌子上夹着一块精致的点心送进嘴里细细的品尝一口。
窗外阵阵含着花香的微风钻入鼻中,一棵茂密的大树正好为她遮挡了多余的日光,没有烦心事打扰,没有熊孩子捣乱,又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一个麻烦,她心情悠闲到极致。
就连被送走的儿子,她也已经好几天都没有想过了。
不过一个臭小子罢了,将他送到国寺内有师父教导,她心里极为放心。
百合从门外走进,见黎礼身着一身闲散衣裳,本想拿起一边的毛毯盖在她身上,黎礼却挥挥手阻止了她:“不必了,这样就好,若等会儿芍药来你这儿打听情况,你什么都不许告诉他一切,只看娇娇如何抉择。”
百合是和芍药同等大的姑娘,也是从小长在黎礼手边,她们的名字皆是以花草命名,如百合,她名字叫白合,连身上的衣服都绣有几朵稀疏的百合花。
百合听见了,点头表示明白,又见黎礼穿的太过清凉,终是没忍住,大着胆子将毛毯盖在她腰部以下的地方。
等将眼前的美景遮住以后,百合终于松了口气。
黎礼很无奈,这是在自己家中,她的穿着一向随意,今天可能只是一层淡淡的薄纱,明天干脆只拢着一身外套。
只要不出门,她都极为好说话。
只可惜身边的丫鬟一个比一个管得宽,她再想随心所欲,都会有人时时盯着她,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哪怕她再不着调,也不好意思给丫头们做了坏的榜样。
黎礼终于落败,在百合的注视下,重新找了一身衣裳换上,转身之时,她这才看到百合如释重负的模样。
她将半干的头发拢在身后,任由百合细心的为她擦拭,动作极为轻柔,不曾让她感到半点不适。
她问:“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近些日子安逸臣一直很忙,早出晚归,眼中的疲态也不似作假,今天更是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了门,但他身上只是闲散官职,只要不出现打仗的情况,他便能无所事事。
所以他实在想不出让他如此忙碌的原因。
她本想问问他身边的那几个人,却突然发现他们和安逸臣都是一伙的。
只要安逸臣下定了心思想要瞒着她,哪怕是她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他只能等着,等到今日,忽然又想起了那位得不着调,便开口多问了一句,本来也没抱有希望百合能知道些什么,但百合却朝她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将军辰时离开后中途又回来了一次,将军行色匆匆,奴婢也不知将军在做什么,只不过听将军身边的姜大人说,将军最近好似在准备什么东西。”
黎礼来了兴趣,掀开半合着的眼皮,极为有兴致的再问了一句:“哦,将军竟然还会主动准备东西?”
从前她倒是会主动要求安逸臣给她送礼物,但他总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时间久了,她不也不愿意总是勉强人家,某一次过后便善解人意的没提过那件事。
只是他好像养成了过段时间便会送礼的习惯。
每个月十五号总会有一样礼物突然在她的床边。
这男人越来越有情调了。
十多年来,总会突然便给他送几个小礼物,每一次都能得她的欢心,让她心花怒放。
这一次想必也不意外,只不过她就不知道那男人到底在准备什么,神神秘秘的,连她都不能告诉。
百合笑眯眯的,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是呢,夫人若是想知道是什么,再等几天不就得了。”
在她心里,将军夫人和大长公主殿下感情最好,十多年来仍旧如一日般,她甚至从没见这两位红过脸,哪怕有时候夫人无理取闹,将军都会笑容满满的包容下来。
堪称宠妻。
平日里,她已听过无数人在背后赞叹夫人和将军之间的感情,有酒楼里说话本儿的,还有风流才子编小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