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杜家大门前,仆人正兢兢业业的打扰门前落叶,他低着头,认真处理脚下脏污,却看见一双华贵的鞋子映入眼帘。
仆人立即抬起头,看见面前的人是谁时,脸色一僵,双膝一软,立即跪在地上,叩头低声唤道:“小人见过侯爷。”
上一次侯爷来杜府时,他正好当差,自然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正因为知道,才会如此紧张。
这位侯爷,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天知道杜家有什么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登门。
为什么而来,自然是他的‘表弟’对这家的人十分有兴趣。
或者是说,对这座府邸里面的某个人有兴趣罢了。
“免礼,今日我来,无需这等繁文缛节,我们只想见你府中三房三姑娘,她回府了吗?”
仆人心中一颤,忙遮掩的笑了笑:“小侯爷莫不是忘记了,我家三姑娘去隔壁县城为那儿县太爷的爱宠治病,今个儿还没回来呢。”
谢怲一愣,转头看向一旁:“还没回来?”
这怎么可能,当初他们是一起遇到劫匪,然后分头两路寻人,这泽清都自己逃回来了,怎的杜子衡反倒还没回来?
他又问:“怎么会?前几日遇上的事儿,你们府中的陈安莫不是没回来禀报?”
仆人:“自是说了,可他又说,三姑娘自言答应了别人的事不能失言,便又去了。”
是这样吗?
他看着安泽清,意思很明显。
他们就算想感谢,可人不在家,这可怎么办?
后者眯了眯眼,唇边的笑容变得很奇怪。
没回来?
就算没回来,也是心虚的不敢回来。
只是他却不懂,做错事的是她,她心虚什么?
就在这时候,杜太夫人得到消息,急急的从府里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作势要跪下行礼,谢怲轻轻抚手拦住了她,温和的道:“太夫人不必多礼,我们不过前来寻三姑娘的,三姑娘既然不在,我们便先行离开。”
杜太夫人谢绝谢怲的搀扶,自己站了起来,到底没能忍住心底的疑惑,虽满脸苍老的皱纹,神态却自如,慢悠悠的道:“老妇能否知道,两位找衡儿所为何事?若事情重要,我便让人去隔壁县城将她找回来。”
这下谢怲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关于安泽清被绑架的事情,已成了机密。
是以,她只能将询问的目光投放在泽清身上,让他自己取解释。
谁知安泽清却似早有准备,见杜太夫人看了过来,不慌不忙的道:“三姑娘侠义心肠,我差点被山匪所掳,恰巧是三姑娘所救,本想上门拜谢,谁曾想到时间恰是不凑巧。”
确实不凑巧,可她独身一人,应是回了一趟杜家,就不知杜子衡到底说了些什么,能让杜太夫人轻易的放她离开。
果然是小狐狸一个。
杜太夫人恍然大悟的应了一声,嘴角含笑道:“原来竟是这样,不过衡儿从小心性淡然,应是不在意这等道谢的,两位若是真想谢她,也只有等她回来后,才能找到她的人。”
她的意思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就算他们是真的来表达感恩之心,但是此时不管他们怎么说,杜子衡都不在家中。
既然不在家中,那么他们怕就是见不着了,若是他们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等衡儿回来,那便也只有在这里等上几天。
不过,杜太夫人没有说的是,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子横会什么时候回家,毕竟,当初让她走的时候,她就已经说清楚了,让她随意找一个地方,不需要向他们报平安。
只要杜家找不到她,那么别人更加找不到她。
这是她作为太奶奶唯一能为自己重孙女儿做的事情。
安泽清仿佛没有察觉到杜太夫人的敷衍,面色仍旧淡淡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失礼之处,他在太夫人面前拿出了后辈的礼节。
就连谢怲看着也觉得吃惊不已,并不知道泽清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他与泽清认识十年,这个男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他十分了解,他从来不会轻易低头,哪怕面前的是皇亲国戚,在泽清面前也只有忍让的份。
可是现在他居然亲自对一个商户家的太夫人行礼,这代表什么?
代表她至少已经将这位太夫人放在了敬重的位置上。
可是他实在弄不明白,这位商户家的夫人到底有何可取之处。
不止谢怲不明白,就连杜太夫人也一直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她实在弄不懂安泽清的意思,按照杜子衡的说法,她的所作所为该是将他们彻底得罪了才是,可见他们的模样,又不像被得罪狠了的样子。
直到他们终于离开,杜太夫人一直僵持着的脊背才微微放松,额上竟然些微冒出了冷汗,宿嬷嬷在一旁看得焦心不已,提议道:“太夫人,不如老奴去叫一个大夫过来为您把把脉,可别被气出好歹了。”
杜太夫人疲惫的挥了挥手,脊背似乎又弯了许多:“不必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我只是突然发现那两个年轻人的气场都不俗,想必能培养出他们的地方,一定是有钱有势的人家。”
杜太夫人心情沉重,缓缓摇头:“反正,我是不相信他们是真心来感谢衡儿的,若是真心感谢很二,又怎么会将衡儿逼的远走他乡,我了解她,她虽是性格大大咧咧,可却也是极为细腻的。”
性格大大咧咧,有很多事情都不会被杜子横放在心上,这所谓就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他虽是市井女子,却活得比世上大多数男儿更加肆意。
正因为这样,所以这些年来她才能活得那么轻松,心中虽一直有个执念想要让自己活得更轻快,可不得不说,这些年以来,除了她自己以外,谁也不能给她委屈受。
哪怕被关在祠堂中三天三夜,等推荐休息半日后,又会恢复生龙活虎的模样。
这已经是早有表现的事情,可是宿嬷嬷不太明白:“那您现在到底在担心什么?三姑娘已经逃走了,您不用再担心那两个人会报复他。”
她虽担心杜家的前程,可不得不说,宿嬷嬷的私心是希望杜子衡能过得开心快乐的。
再怎么都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感情非一般的深厚。
三姑娘与府中其余姑娘不一样,其余姑娘都安安分分的呆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中,做她们该做的事情,成为了世上大多数女子的模样,相夫教子,成亲嫁人。
但是三姑娘一直在为她的自由奋斗。
她抗拒嫁人,所以用小聪明毁了三次婚。
她不想被圈养在杜家,所以凭自己的努力在外面开了一家医馆。
仔细一想,这些年来,凡是三姑娘想做的事情,她竟然真的都做到了。
她活成了大多数女子憧憬,而又不能去做的模样。
离开杜家以后,谢怲叽叽喳喳的走在安泽清跟前,嘴巴一直没停过,语气中全然是不理解:“我怎么着觉得这杜太夫人好像避我们如蛇蝎?话里话外,他都在隐瞒杜子横的去处。”
安泽清眸色淡淡,平静之中又隐藏着极深的冷冽,如来自深潭中的目光,令人望而生畏,心生寒冷。
不得不说,当他开始认真的时候,连谢怲都有些承受不了。
“你在此处有多少人手可供使用?”他突然如此问道,令谢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但回过神知晓这人是在问自己时,谢怲想也不想的答道:“足够你去做任何的事情”
他虽不知泽清为何会这样问,但他知道泽清不管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原因。
而作为朋友,他需要的不是去询问,而是配合。
只要配合的好,一切都好说。
半个时辰之后,看着底下跪着的一片人,有小厮低着眉头为他奉上了一盏平时喝惯了的茶,茶壶中还冒着热乎乎的蒸汽。
他不说话,底下的人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如玉般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杯口,安泽清的表情极为冷淡,目光更是令人不敢直视。
就在众人心跳如鼓,快要受不了时,他不急不缓的低头望着手中的白玉瓷杯,语气平静的道:“一个时辰之后,我要知道杜家三房三姑娘去了何处。”
“若是你们不能让我满意,全部淘汰,或许谢怲的身边也留不住你们了。”
所有人立刻严肃起来。
他们都听明白了安泽清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说,如果自己等人不能得到让他满意的结果,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既然没有价值,那便只会被遗弃。
大长公主之子,从来说到做到。
就连谢怲对他突然动真格的行为也吓到了,等到那些人都领命下去之后,才怔愣的问道:“你心中修的是善道,可今日脾气为何如此火爆?”
别看安泽清从始至终,脸上没有出现半分气怒的神情。
可他要是不生气的话,也就不会为难底下的一片人了。
刚才他给的时间限制,如果换作京都那批人,他们用不了一个时辰便会给他完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