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园子里,婉芝请来的戏班子正在演一出木偶戏,再看席间的人,竟是回来了不少,零落带着刘琼华与众人见了礼,也在席间就坐。
郭夫人最先凑过来夸赞道:“你们刚刚没看到,婉芝夫人请来的伶人真正是好呢!诸宫调也唱的好,幸好你能赶上看这木偶戏。”
台上正演到精彩处,逗得席间一片娇笑声,零落也不由跟着笑道:“是呀,今日这花宴还多亏婉芝姐姐呢,我受伤这些日子多亏她前后帮衬着我打理王府。”
自从零落回来,就自动过来伺候着的婉芝自谦道:“侧妃说的哪里话,婢妾不过就是跑跑腿,拿主意的还都是侧妃。”
一旁的靖阳侯夫人就感叹了一句:“难怪我们侯爷总说陛下一直夸奖平亲王殿下的差事办的好,这今日进了王府看到了侧妃和夫人,才知道府里竟是这样和睦,要我说,侧妃和夫人们都是这般贤惠温婉之人,将来的王妃也定是万里挑一的。”
零落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这可不敢妄议。”
靖阳侯夫人闻之一怔,面上有些挂不住,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正巧,就见文王妃也带着姐妹花回来了,众人连忙起身见礼,就坐之后,就听文王妃叹了口气道:“这后园还真不是一般的大,差点让我们走迷了路。”
郭夫人掩嘴笑道:“园子是算不大的,只怕是因为这树左右都差不多,王妃是被这花儿迷住了吧!”
文王妃勉强的笑容被零落看在眼里,又看了看她身边的姐妹花,也没了初到时的精神,像是愿望落空,正暗自郁闷强打笑脸罢了。
零落心下舒畅,眼里的笑容都深了一些。
说道:“我看大家都走的累了,在此歇上一歇,就到晚宴入席的时辰了。”
许是有心之人都失望而归,现在都只盼在晚宴上见到李承昊,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管台上表演再是精彩绝伦,真正将心思放在上面的人也极少了。
晚宴摆在王府偏殿,殿内二十余张三尺宽的案桌,整齐的相对而排,案桌上早就摆上了酒水瓜果和各式点心。王府数十个下人恭敬沉默的候在殿内,众人进殿后,皆按主次身份入座。
零落虽说身份算不得高,但总归得了主人的便利,进殿后就与文王妃一起,并列坐在了主位上。
至此,大家就都知道那个她们一心盼着的平亲王,怕是不会到了。
还是文王妃到底不甘心,侧身问零落:“怎么平亲王殿下不来么?纵使男女有别,我们也该跟主人道声谢的。”
零落水眸轻闪,目光状似无意地往靖阳侯夫人身上扫了扫,笑道:“殿下原本也想着来跟大家见上一见,不说别的,王妃和舅母,都是自家人呀!只是不巧得很,昨日我们南郊庄子上出了事,殿下便连夜赶过去了,今日怕是回不来了。”
说着,举了杯向殿内众人致歉,“零落再次替殿下向诸位道歉,今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诸位海涵。”
殿内多人都是一副失落的脸,零落只当没看到,待菜肴上桌,也只招呼大家用膳,再不说一句与李承昊相关的话。
唯一知道真相的刘琼华,自是闭口不谈,心中只想着零落与她说过的话,想起母亲平日的教导,世家圈子里的宴会,果真都不只是单纯的赏赏花谈谈辞。
她不由想着,若是有一天轮到自己来面对这一切时,是否能有零落这般的处之泰然呢?
大约是期望彻底落空,这场晚宴也就完全失去了味道,不过半个多时辰,晚宴就接近了尾声,好多贵女都神情恹恹,托词游玩累了匆匆告别离去。
零落自是又带着婉芝和文茵送至大门口,除了郭夫人在上车前多与她说了两句话之外,连文王妃也只是敷衍了两句便上车离去。
刘琼华也不知为何就留在了最后,零落见此心下欢喜,柔声说道:“今日与小姐一见如故,真是不想这么快就与小姐分开。小姐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往后,我想着有趣的事便给小姐写信,小姐可一定要回信啊!”
“琼华何德何能,能得湘妃看重,琼华自小没有旁的姐妹,长到这么大也没交到什么朋友,今日有幸能与湘妃相交,实乃琼华三生有幸。”刘琼华有些受宠若惊的屈膝说道。
零落一托臂,顺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从今日起就是朋友了,小姐心心念念的《解惑》,我改日让我那个郎中朋友一起带到府上去。”
刘琼华再施一礼,“多谢湘妃,琼华告辞!”
“小姐客气,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多留了,小姐慢走!”零落点头回礼,目送她上车离去。
回头见婉芝和文茵立于不远处,婉芝仍是笑容温婉,文茵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零落今日心情好并不打算深究什么。
只温声道:“今日有劳两位姐姐,大家都累了,回去歇着吧!”
两人行礼称是,几人前后进了二门,各自散去。
回到棠庐,所有人都已经等在屋里了,张妈妈和金玉安置她在软榻上坐好,零落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一边理着衣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大家都坐,把今天的情况说来听听,坠儿先说。”
经过了这么久,大家都已习惯零落没什么主仆观念,除了张妈妈一直在她旁边伺候之外,大家都自行端了圆凳围在周围坐下来。
被点名的坠儿最先屈膝行了一礼,然后仔仔细细地说道:“回侧妃,奴婢一直就守在二门。文王妃身边的那个姐姐闯了二门三次,那个妹妹闯了二门五次。靖阳侯府的表小姐闯了二门两次,袁三小姐在二门边上转悠了一次,翰林院周大人家的五小姐闯了二门两次……”
坠儿的声音清脆又清晰,今日哪家的小姐总共去了二门多少次,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零落听了只轻轻笑了笑,待她说完,示意须晴给她倒了杯茶,顺便再塞了一个荷包给她。
坠儿红了红脸,行礼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哪里还敢要侧妃的赏赐。”
零落柔柔笑着,“你尽管收着,你做的很好,奖励你这一两银子,是让你去买在美人香看中的那朵珠花。”
坠儿脸更红了,低低说道:“奴婢就是多看了两眼,这也让侧妃知道了。”
张妈妈立刻说道:“侧妃给你的,你就收着,这都是侧妃对你的关爱之心,以后更尽心的为侧妃做事就是。”
坠儿捏着荷包,又说了两句感谢的话,称是退下了。
鹊枝就接着将手里的簿子交到了零落面前,“这上面都是各家送给侧妃的礼,奴婢都一个不落的全记在上面了,下次侧妃出门的时候,就比照着这上面的规格回礼就是了。”
零落拿了簿子开始翻起来,看上面一家一家记得特别清楚,就满意地点点头,“这些事情交给你,我向来放心。”
然后头也不抬的问翎羽,“你呢?都听到些什么了?”
翎羽还是那样平淡得近乎冷漠的说道:“鸢雪县主说的都是些攀比的事情,袁三小姐谨慎,不太说话,说的也多是恭维人的话。其他各人说的也都是些不打紧的废话,倒是文王妃身边的那对姐妹抱怨了几句。”
零落正在翻簿子的手停了一下,问道:“她们说什么了?”
翎羽也不停顿,还是那把淡漠如水的声音,一字一句的,不带任何色彩的说道:“文王妃训斥她们不给侧妃行礼,不懂规矩,还骂了两句,说她们终究是贱皮子,上不得台面。那个妹妹就顶了两句嘴,说文王算错了时辰,跟她们无关,若是平亲王殿下见到了她,她一定能将平亲王收服的服服帖帖。”
不知为何,零落觉得这话从翎羽嘴里说出来,格外好笑,于是咯咯咯的笑起来,边笑还边望着隔着里外两室的那扇酸枝雕花屏风,竟是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惹得屋里其他人都低低发了笑,笑过之后,零落才满含遗憾的说道:“那照这么说来,我们阻拦了殿下的好事,若非如此,我们这王府就又要添上两个美人了。”
金玉撇了撇嘴,说道:“你还笑呢!你都在想什么呢?你应该庆幸她们没让殿下看到,万一她们真让殿下招进府里来了,糙心的是谁啊,不是你么,你就那么想让人来跟你争宠啊!”
零落又是一阵笑,将手里的簿子还给了鹊枝,毫无气质地伸了个懒腰,说道:“这不还是有个幸好嘛,今天大家都累了,这些事我也都知道了,你们也赶紧下去收拾了早些歇着。”
说着就弯腰揉了揉自己那只断腿,“我也要歇一下。”
张妈妈几乎立刻就奔上来了,一下就捏住了她的手,心疼地说道:“难为侧妃受了伤,还要思虑这些个事,不把鬼医先生请来看看,老奴实在是不放心。”
零落面色一僵,心跳漏了拍,反射性地又往那屏风后面看去,说道:“我没什么大碍,妈妈不用担心。让我一个人安静的休息一下,你带她们下去吧!”
张妈妈疑惑的抬头看着她,“可是老奴还没……”
“妈妈!”零落反握住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妈妈,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零落眼里的郑重,让张妈妈也随之慎重起来,于是将话压在了心上,只重重地点头道:“好,老奴这就将她们都带出去,侧妃好好歇着。”
金玉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又要出去了,她还好奇零落为什么独独对那个刘小姐那么好,只“哎哎”了两句,什么都还来不及问出口,就被须晴和张妈妈拉着走了。
屋里安静下来,零落又径自动了动,重新从窗台上拿了她顺手放上去的一本书,哗哗地翻起来。
须臾,就听轻而稳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低沉的声音也传入耳内。
“你果然能过目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