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他在屋里的零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仍旧微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将书合起来。
转头过来看着他,说道:“奴婢只是看书快了一些,记性好了一些,说不上过目不忘。”
李承昊笑容微冷,径直走到另一边撩袍坐下来,问道:“你办这么个花宴,就为了来试探京中的这些女人?”
零落表情郑重了一些,捏着手指想了一下,才说道:“殿下要夺嫡,除了母族势微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殿下还未娶正妃,而太子与其他几位成年殿下,却是连皇嗣都有了。”
“所以,你是在替我挑王妃?”说不出为什么,听到她这样毫无顾忌的谈论他妻子的人选,李承昊的口气就不觉的讥讽起来。
这个女人到底还是不是女人?就算他们空有夫妻之名,就算他们不曾两情相悦,她难道就丝毫没有一点要吃醋的感觉吗?
尤其还是,她刚才在听到下人说起那些女人在如何如何的挖空心思往他身边凑时,她居然还能当成笑料一般来看待。
此举真是气煞了畅游花丛多年的平亲王。
然而那个“罪魁祸首”的女人还不自觉,她仍很认真的对他说:“殿下此言差矣,不是奴婢替殿下选妃,而是某些人已经想到了这一点,要迫不及待的想替殿下选一个。”
李承昊眼睛一斜,挑高的眉尖带着怒气,冷哼了一声,“你真当本王是傻子不成?你真以为今天弄了这个劳什子的赏花宴,就能让她们知难而退?哼,如果在宴会上真出了什么事,你这反而是在给自己添麻烦,愚蠢!”
被他一顿训斥,零落并不恼,还微扬了唇角,点头道:“此举确是奴婢思虑欠佳,还请殿下恕罪。”
然后,她执壶倒了杯茶给李承昊,话头一转,问道:“殿下去南郊可有收获?”
李承昊正端起茶杯,闻言又将茶杯放下,表情又难过又气愤,低声道:“去走了一圈,民不聊生!”
零落苦笑道:“哪里有殿下说的这般厉害,百姓确实苦了一些,所以殿下才更应该想方设法将那些蛀虫除去。”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李承昊突然气急,一拳砸在小几上,零落惊了一下,暗暗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你瞪本王干什么?大不了赔你一个。”李承昊没好气地呛了她一句。
零落砸砸嘴,端起茶杯借喝茶来遮了遮面上的表情,片刻,才又问道:“殿下最近去宫里,可有见到陛下?”
李承昊眯眼看过来,探究之色不曾掩饰,道:“你又收到了什么消息?”
零落略一停顿,直言道:“奴婢在宫中的朋友说,陛下近来旧病复发了。”
“不可能!”李承昊一皱眉,斩钉截铁的反驳了她,“最近虽然父皇有几日罢了朝,但也召见过几位重臣,太医院也未传出什么消息来。此等空穴来风之事,不许乱传!”
零落异常严肃的看着他,声音又轻又冷,“奴婢也希望这只是危言耸听,但是殿下应该相信,若不是有十全把握,奴婢那些朋友,是不会传来这种消息的。无论如何,殿下都应该早做准备!”
“这才是你举办花宴的真正原因。”
李承昊紧紧看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那个鬼医,是不是进宫了?”
他深黑的眸子发出凌厉的光,零落没有躲闪,点头答道:“是!他已经进宫很多天了。”
屋里陡然安静下来,少倾,才传来李承昊略粗的呼吸声,拳头也攥得咔咔作响,有些失落地问她:“他怎么样了?”
“不太好。”零落顿了一下,才又轻轻说道:“鬼医怀疑,陛下被人下毒多年。”
李承昊猛地看过来,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如刀似箭般的射过来,声音低沉如冰,“到底是怎么回事?”
零落神情低落的摇头,“具体不清楚,鬼医也一直在找原因,一年前才怀疑是有人下了慢性毒药。”
“解药呢?”
零落又摇头,声音更加低下去,“连毒药是什么,都还没找到。”
“那他是干什么吃的!”李承昊突然暴怒,“他不是鬼医吗?天下第一名医,号称敢跟阎罗王抢命的人!”
零落直直望着他,慢慢地说道:“殿下到底还是关心陛下的!就算你因为柔妃娘娘而怨恨他,但是父子亲情,血缘天性,还是阻挡不了你关心你的父亲。”
李承昊冷嗤道:“你知道什么?本王只是气愤他把好好的江山弄的乱七八糟,居然就想要撇下不管,本王只是不想看到在百姓还没有吃饱穿暖的时候,他却要死的那么快!”
“殿下……”
他眸子里发出的复杂光芒,让零落心尖微疼,不由叫了他一声,阻止他再说下去。
李承昊在轻轻喘着气,脸色也白下来,能清楚看到他因咬紧而抖动的两腮。
零落暗暗叹了口气,低低说道:“殿下还是早做准备的好,不管是为了柔妃娘娘,还是为了宋家军,亦或是为了天下百姓,殿下这条路,要走快一些了。”
李承昊闭了闭眼,“好,那我们就加快,你说要怎么做?”
零落又习惯性的捏住了手指,说道:“奴婢还在等一个重要的证人,等陛下的屯田新政,殿下要相信,现在比我们更着急的,应该是国舅爷。”
“他?”
“吏部刑部接连受创,太子被罚禁足思过三个月,这最起码,在这三个月内,他们无剑可使,在屯田新政出来之前,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零落略一沉吟,道:“殿下何不趁这个时候,把文王殿下除了,免得我们将来在与太子相对的时候,还得防着他在背后放冷箭。”
李承昊剑眉蹙起,不悦地道:“是你自己想借此再得太子的信任吧!”
零落不由轻笑,“对,也可以这么说,在没有撕破脸之前,奴婢与太子那边继续保持友好关系,确是上上之策。”
李承昊轻蔑地睨了她一眼,端起茶杯,也不嫌弃茶已冷,仰头大喝了一口,才又说道:“本王这个六弟在京中经营多年,玉妃也一直得宠,想要扳倒他,不那么容易吧!”
零落慢慢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才眨着眼睛说道:“文王背后最大的靠山,不过就是京城的靖阳侯府,和嘉州的长宁侯府。这两个侯府,都并非牢不可破,靖阳侯虽然在荣州私盐案中侥幸摘了出来,可到底还是在陛下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记。
而那个长宁侯府,就更不是那么干净了,文王殿下这些年,除了靠户部进账之外,钱财最大的来源,可还是身为漕运督办的长宁侯呀!”
零落苦涩一笑,说道:“奴婢记得,陛下自登基以来,就将治水、漕运、和边境,一同作为治国之最,真正是要终其一生为之努力。
漕运,从来就是心头大患!”
看着流利又仔细分析政务的零落,李承昊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还是再一次被她的言辞所震动,不由问道:“这长宁侯掌管漕运不假,但也不曾犯过什么大错,这个小辫子,怕是不好抓。”
零落自信笑道:“请问殿下,您西征西滇的时候,军漕可有拖延过?”
李承昊怔了一怔,“西滇地处边境,水路不能直达,路上偶尔有所耽搁是常事,慢了几日不足为奇。”
“才慢了几日吗?”零落偏头看他,漆黑的眸子坚定不移,“奴婢怎么听说,殿下因为后方粮草跟不上,有多次贻误战机,否则,大越与西滇的那场仗,何苦要打到一年之久。”
“你到底是谁?”李承昊再次发问,周身陡然生气一股肃杀之气。
零落一甩袍袖,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是谛听!”
屋里再次安静下来,一瞬间静得像是能听到他们彼此的心跳声,两人就这么默默对视着。
李承昊一贯高深的眸子今日更是深不见底,零落向来清澈的眼瞳今日仍是清澈似水。
许久之后,李承昊突然爆发出几声大笑,零落也跟着抿嘴浅笑。
“你以为本王会信你的话?”
“本来也就是一句玩笑话,殿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李承昊深深看着她,问道:“就是因为你知道西滇边境的事,所以才提议要建那个粮仓?”
零落没想到他突然就将话题转到了粮仓上,怔了一怔,说道:“是,也不是。想到建那个粮仓,最初只是因为不忍百姓受灾而等不及朝廷开仓,后来嘛,也有想为军队建仓的打算,毕竟,这也是军曹不能按时到达,而唯一的解决方法。其实殿下可以仔细想想那个粮仓,只要调节好了,就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你放心,这事本王会放下心上。”李承昊声音不大,却说的掷地有声,“现在,你先说说,要如何从长宁侯身上找到突破口去扳倒文王。”
零落胸有成竹的一笑,“此事,奴婢已经想到一个法子,只不过,还算不得是万全之策。但是,如果殿下肯借给奴婢一个人的话,这事大概就能十拿九稳了。”
李承昊一皱眉,“谁?”
零落敛笑道:“陈国公世子,郭维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