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殿门口忽然发出“笃笃”的敲门声。

　　 “吾神。”

　　 路西菲尔温柔的呼唤，让完全陷入凝滞状态的气氛抖了抖，上帝宛若实体的精神投影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虚幻。

　　 黑上帝开口：“路西来了。”

　　 上帝森冷地看着他，“掌管神躯的是你，你竟然事先没有发觉？”

　　 “发觉了又如何？”黑上帝的双手放置于扶手，神色漠然得与对方如出一辙，“不管他有没有听到，这件事情都不影响吾与你的谈判，上帝，消除你的偏执，或者用路西菲尔来证明你不会再厌恶黑暗了。”

　　 他的手指一敲，上帝在夜晚凝聚的投影涣散，消失在面前。

　　 然而即便如此――

　　 白天的上帝依然没有沉睡。

　　 随后黑上帝看向殿门口，兴味地说道：“进来。”

　　 殿门外，创世之书化身第二个七美德戒律，抱住了路西菲尔的小腿，一边哭一边悲伤地拖着他不肯让他进去。

　　 “殿下，我们回去吧！”

　　 “……”

　　 路西菲尔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把创世之书撕了下来。

　　 “你若是不愿意进去，就在外面陪小绿吧。”他伸手招来了夜晚待在外面的小绿鸟，鸟儿围着他和创世之书，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单纯而快乐。

　　 路西菲尔抿唇而笑，口中苦涩，极力忽略之前听到的一番话。

　　 神不希望他知道的事情，他就当作不知道吧……

　　 大圣堂还是那个大圣堂，盛大的光明让整座殿堂从内到外都在发光。路西菲尔在殿门打开的一瞬间，就抬手挡在眼前，脚步不变的往前而去，走过反光的水晶地面，越过台阶，最后来到高高在上的御座前，站稳了身体。

　　 路西菲尔低声说道：“吾神，这里太亮了。”

　　 黑上帝说道：“吾也这么认为。”

　　 等了许久，路西菲尔也没有等来下一句话。他顶着上帝用来对付黑暗面的永恒光明，勉强睁开眼，瞳孔仿佛遭到了光明的洗礼，白茫茫的一片。

　　 他看不清楚神的神色，却固执的直视前面，哪怕是眼睛溢满了泪水。

　　 天堂的光耀晨星，在这一刻展现出自己最虔诚的信仰。

　　 他仰慕着神。

　　 却从不为自己的身份感到卑微。

　　 黑上帝有些动容，也有些赞叹，从御座上站起身，“路西啊，你越是如此，吾越是不愿让你离开吾的身边。”

　　 他用手指拭去天使眼睫的泪珠，如同白天的上帝一般。

　　 “晚上来找吾，是想要见吾吗？”

　　 黑上帝搂住路西菲尔的腰，掌心摩挲着腰线，这个举动一出，精神中不肯沉睡的上帝顿时有了反应。他强行遏制住黑暗面的手，让他不往下移动。

　　 黑上帝感觉自己的右臂正在发麻，僵硬如石膏。

　　 上帝！

　　 给吾滚去睡觉！

　　 完全不知黑上帝的挣扎，路西菲尔在神难得的温柔下半阖上眼，说出自己的来意，“神，我担心您。”

　　 黑上帝心虚了一刹那。

　　 就在这个时候，创世之书怒气冲冲地飞了进来，“啪”的一声糊在在了黑上帝抱路西菲尔的手背上，疼得黑上帝和精神里的上帝齐齐抽了一口冷气。

　　 创世之书维护路西菲尔，“不许占殿下的便宜！”

　　 黑上帝目光沉沉地看着这本破书。

　　 “殿下为了您的事情，连觉都没睡，连夜赶来大圣堂。”创世之书用对“负心汉”的语气说道，“您怎么能拿殿下来威胁上帝，什么对黑暗的偏见，你有气直接出在上帝身上好了，凭什么非要殿下来受苦！”

　　 黑上帝：【这真的是你的伴生神器？】

　　 上帝：【……】

　　 即便是上帝，也没见过转眼就把自己卖了的伴生神器。

　　 “你果然听到了。”黑上帝无视创世之书，不紧不慢地说道，“路西，能够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还保持镇定，你之心智比吾想象中还要坚定几分。”

　　 路西菲尔的笑容淡了少许，眼角微红，睫羽有些湿润，明明不是悲伤的神色，却比悲伤更让旁观者不忍。

　　 至少创世之书是如此。

　　 它的一颗心都快要碎了，黑暗面怎么能这样对待殿下！

　　 创世之书放低了语气，恳求着黑暗面：“让上帝放下偏见的方法又不止一种，路西菲尔殿下是天国副君，怎么可能下地狱，恶魔不会相信殿下的。”

　　 黑上帝凉凉地说道：“那么，你有别的办法吗？”

　　 创世之书哑然，立刻找到别的借口辩驳：“你这是完全处于私心！”

　　 黑上帝十分反常地笑了。

　　 他说道：“路西，你还记得吗？吾在地狱说过看见了‘未来’。”

　　 路西菲尔点头。

　　 黑上帝凑近他的耳边，吐露出秘密：“吾将你交给巴尔后，去了九层地狱之下的裂缝，在黑暗之力最浓郁的地方，吾看见上帝，也看见了你。”

　　 路西菲尔的神色微动，“是另一个‘未来’吗？”

　　 黑上帝夸赞道：“路西还是这么聪慧，没错，在另一个未来的片段里，吾看见了另一个你。”他放弃了右手，抬起左手去抚摸路西菲尔的脸颊，“另一个你真是美丽啊，倔强而高傲，宁愿死在无底深渊也不肯低头。”

　　 死？

　　 这个字眼惊到了路西菲尔和创世之书。

　　 精神层面上，上帝的意念也骤然浮动起来，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黑色的眼眸。”黑上帝的指尖划过路西菲尔的双眼，而后又撩起他的金发，“还有一头黑色的长发，背后的十二堕天之翼垂下，你就这样……躺在无底深渊里永眠。”

　　 路西菲尔彻底笑不出来了。

　　 仿佛怕天使不相信，黑上帝加重了语调，“那个时候的路西很好看，躺在那里，仿佛等着吾来吻醒。”

　　 路西菲尔：“……”

　　 不，重点不是这个啊！

　　 黑上帝眼中闪过困扰，“只不过，这个世界好像没有无底深渊。”

　　 听到这句话，创世之书揪心的感觉总算散去。

　　 “原来是不存在的未来啊。”

　　 “不存在？”黑上帝反问，金瞳中深藏着一抹危险的光彩，“只要吾愿意，吾随时可以创造出一个无底深渊。”

　　 创世之书差点哭出来，您要不要这么恨殿下啊！

　　 黑上帝认真的说道：“在吾看见的这个未来里，耶和华放下了偏见。”

　　 “是吗……”

　　 路西菲尔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震得麻木了。

　　 “代价是路西的死。”黑上帝一点顾忌心情的想法都没有，直白地阐述出推测的过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路西成为了堕天使，被称为撒旦，死在了一片黑暗的无底深渊里，耶和华这个家伙慢半拍才过来，把路西抱走了。”

　　 上帝：“……”

　　 黑上帝正大光明黑完对方，又说道：“让路西死，吾可舍不得。”

　　 路西菲尔：一点都无法感动。

　　 黑上帝用一种谜之自信说道：“所以路西还是主动堕落吧，耶和华是什么脾气，吾一清二楚，哪怕是堕落的路西，他也是口上说着不喜欢，心里喜欢得很。”

　　 “这样一来，上帝肯定能放下偏见。”

　　 说出这些话的黑上帝，感觉自己整个精神都升华了。

　　 他是多么的大公无私啊！

　　 路西菲尔抓住他又在占自己便宜的手，温柔而勉强地说道：“神，能容我回去想一想吗？”

　　 创世之书反应过来，连忙说道：“是啊，先让殿下回去休息吧。”

　　 黑上帝迟疑道：“到吾的寝殿睡吧。”

　　 路西菲尔展开动人的笑容，说了个轻快的话：“神，我不是那么随便的天使，请让我回恒星天休息吧。”

　　 黑上帝轻哼一声，松开了手。

　　 明明在另一个未来里，路西随便起来简直比恶魔还恶魔，为什么在自己的世界里，路西如此保守！一定是他还没有敲碎路西对上帝的期待，才让路西没有进行蜕变！

　　 这一夜的刺激，让路西菲尔在传送阵里，选择传送符文时都险些选错。

　　 光芒一闪，他回到了恒星天。

　　 不同于水晶天的空间压力，让他的身体轻松了一些，内心的沉重却没有丝毫减少。创世之书也罕见的没有叽叽喳喳说话，而是时不时担忧的观察殿下。殿下这个时候肯定是心神大乱，上帝要是能来安慰一下殿下该多好。

　　 想到那个被黑暗面限制住的上帝，创世之书扼腕不已。

　　 上帝，早点放下偏见吧！

　　 难道真的要等殿下死去，一切无可挽回的时候，再将对黑暗的偏见放下吗？

　　 在恒星天的街道上，路西菲尔无意间碰到了梅塔特隆。

　　 瞧见炽天使长略显苍白的脸色，梅塔特隆有些心疼，猜到对方是去了大圣堂。他没有提自己出来走动的原因，体贴地说道：“殿下，要到我的宫殿里来坐一会儿吗？”

　　 路西菲尔神色缓和了一些，“梅塔，你不怕明天起不来吗？”

　　 梅塔特隆笑道：“大不了不睡了。”

　　 在智天使长的宫殿里过了一晚，路西菲尔才摆脱了烦躁的心绪，梅塔特隆建议他第二天请假休息，路西菲尔思索片刻，欣然同意了。

　　 梅塔特隆反倒是惊讶了，“殿下变了。”

　　 路西菲尔端起他为自己泡的热茶，轻抿一口，“哪里变了？”

　　 “以前的殿下，不会这么轻易同意。”梅塔特隆眼中含笑，善意地说道，“能看见殿下主动安排自己的休息时间，我很开心，这样殿下不会累坏来。”

　　 路西菲尔失笑，看着自己在茶水中倒映的面容。

　　 有些忧郁。

　　 是这点让梅塔担心了吗……

　　 自己真是个不称职的上司呢，让同伴如此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