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这一次的圣堂会议很微妙。

　　 炽天使一个比一个谦卑恭敬，保持着一个低着头的站姿。尤其是站在后面的贝利亚，他的头都快埋到了胸口，眼睛在光线下眯成缝。

　　 眼睛最受到重创的自然是路西菲尔。

　　 他站在最前面，又得到了“得天独厚”的地位，无需行礼，直视上帝即可。

　　 等到会议结束之后，他终于能移开目光，不去看上帝身上的圣光。再看向周围，他的视线已经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半天都无法看清楚旁边。当然，在转过身之前，他没有忘记迅速擦过眼角，掩去不该有的泪水。

　　 作为所有天使的表率，路西菲尔发誓回去就研究一个屏蔽圣光的魔法。

　　 否则这样下去，他的目力要衰弱！

　　 上帝本来想挽留路西菲尔，但是路西菲尔这一次走得飞快。

　　 上帝体会到淡淡的忧伤。

　　 路西，私底下的时候，吾可以解除圣光啊。

　　 大圣堂之外，其他炽天使都一副心有余悸的神色，其中萨麦尔眼尖，立刻注意到了路西菲尔殿下微红的眼角，疑似哭过的痕迹。不仅是萨麦尔心惊，梅塔特隆也抽了一口气，“殿下，您没有事情吧？”

　　 “无事，我先走一步。”

　　 路西菲尔没有停留，直径往外走去，也没有一个炽天使敢阻拦他。

　　 大家都面面相觑。

　　 阿斯蒙蒂斯干巴巴地说道：“殿下可能是累了。”

　　 梅塔特隆顺着他的话，“不要在大圣堂前议论，我们也走吧。”

　　 炽天使们顿时记起背后不远处是上帝，上帝又爱听心音。他们头皮发麻，利用特殊的技巧把情绪收敛得干干净净，一起离开了第九重水晶天。

　　 大圣堂内，上帝若有所思，“心音又变得听不见了。”

　　 看来他的天使有对付他的方法。

　　 创世之书懒洋洋地趴在膝盖上，一声不吭，它当然知道在上帝不注意的时候，炽天使们用什么方法来避免心音被听见，但是上帝不问，它一句话都不会说。

　　 哼，上帝，你自己单干去吧！

　　 上帝解开了大圣堂的禁制，在外面围着神殿打转的小绿鸟成功飞了进来。

　　 “啾啾——”它又摘了了一朵水晶花。

　　 上帝看着外面的花坛，说道：“再摘下去，花坛会秃的。”

　　 被他取名为小绿的鸟儿完全听不懂，豆子眼。

　　 它正准备把花送给上帝，却发现看不清上帝在哪里。圣光一闪一闪，格外眩目，小鸟扑腾得飞来飞去，就是巧合的没有触碰到银发神祇的身体。

　　 上帝静默。

　　 他一把抓住鸟儿，抽出水晶花，小绿便安分地待在他的掌心中，一点挣扎都没有，浑然不知道上帝顺手又把水晶花种回了花坛里。

　　 卸下以往最爱的圣光，上帝把小绿放在创世之书的封面上面。恢复了正常视力，它用鸟喙轻轻啄了一下上帝的指尖，表达自己的亲昵。

　　 上帝想到它的主人，“路西应该没事了。”

　　 之前天使眼泪簌簌落下的画面，着实让神都吃了一惊。

　　 可是会议已经开始了，圣光不能中途解除，不然他就是雅威的秘密立刻会曝光。上帝只能看着路西菲尔受苦，心底不是滋味。更让他无奈的是其他天使都低下头，避免了被圣光刺激眼眸的情况，唯有路西菲尔维持原样，丝毫没有改变。

　　 骄傲的天使不允许自己失礼，即使神允许他闭上眼。

　　 这让上帝满意又无奈。

　　 第八重恒星天，路西菲尔走得极快，回到宫殿后，眼前还阵阵晕眩。

　　 他找个椅子坐下来，用手按住额角。

　　 “还好坚持下来了。”

　　 若是会议时间再长那么一点，他真的有可能维持不下去。

　　 “吾神，愿您在接下来的十年内能解决这个麻烦。”路西菲尔叹息，而他的所思所想通过信仰之力传递到上帝的耳边。上帝看着自己手上凝聚的圣光，圣光不稳定，他不得认真研究起这个与生俱来的东西。

　　 下一次圣堂会议，他不愿自己的天使再受到视线的摧残。

　　 上帝的这个想法定下后不久，圣光忽然熄灭，手腕一颤，慢慢的垂下。

　　 森寒的黑暗之力从他的身上扩散出来。

　　 一点一滴，如滴水穿石。

　　 创世之书打了个寒颤，偷偷去看上帝。御座上的神灵还是光辉的银发，璀璨的金瞳，容颜完美得不似世间的生灵，然而本质上的一种东西变了。

　　 黑暗代替光明主宰夜晚，彻底苏醒！

　　 他抬起右手臂，将衣袖推到上面去。手臂上时时刻刻存在的疼痛消褪，伤痕变浅，变淡，最后消失不见，手臂光洁如玉。

　　 黑上帝冷淡的评价道：“混沌黑暗的力量还在吾之上。”

　　 继承了黑暗本源的力量，不代表他就是混沌黑暗。在那场你死我活的搏杀之中，混沌黑暗虽然战败，但是它依然对上帝带来的永久性伤害，除非上帝能得到黑暗的认同，这个伤痕就会永远蛰伏在他的身上。

　　 他不如混沌黑暗，上帝却能战胜混沌黑暗。

　　 这一点让黑上帝都有些叹服，“吾沉睡的这些日子，你又进一步坚定了融合吾的念头，可是你怀着厌恶之心，又怎么可能融合吾。”

　　 创世之书听得心惊胆战。

　　 听黑暗面的意思，他竟然是期待着上帝融合他，而不是单独的存在。

　　 黑上帝瞥过创世之书，“这很奇怪吗？”

　　 创世之书写了一个偌大的“奇怪”。

　　 “吾亦是他，他得到的东西，吾也想要。”黑上帝端坐在御座上，屈起指节，不紧不慢的敲着创世之书，“单凭吾不可能成为至高神，也挣脱不了言灵的制约，与其这样，吾宁愿和他融合，重回最初的状态。”

　　 随后，他的金瞳微微闪烁，露出一丝奇异之色。

　　 “你知道吾是他的哪一部分吗？”

　　 创世之书茫然。

　　 黑上帝说出石破天惊之话，“吾是他的欲/望，是他神性压抑下的那一部分。”

　　 欲/望有根，脱离不了本体，又最适合与黑暗本源融合！

　　 所以上帝舍弃了他！

　　 创世之书晕晕乎乎的说道：“你是为了地位才想回去？”

　　 黑上帝的脸色冷了下来，寒霜遍布地面，证明着他的心情相当不好。

　　 “若非不能进一步分裂，吾早就舍了他，去地狱了。”

　　 “……”

　　 “你还有何事要问，一并说了。”

　　 面对黑上帝大方的举动，创世之书没有浪费机会，吞吞吐吐的问道：“……你既然愿意……为何上帝会融合失败？”

　　 “你知道他在融合的时候想着什么吗？”黑上帝罕见的嘴角上翘，多出了笑容，可惜这份可贵的笑容让大圣堂变得阴冷三分，“他在想，融合成功，他就给黑暗凝聚出一颗次级神的神格，从属于光明神的神格……多么仁慈的赏赐！”

　　 创世之书捕捉到关键点，不可置信道：“就因为这个？”

　　 黑上帝坦然道：“黑暗与光明地位同等，不存在谁附属于谁的情况，他若是不能正视黑暗，承认黑暗，那就一辈子和吾继续玩下去。”

　　 创世之书想要吐血。

　　 一边是偏执光明，一边偏执黑暗，这么玩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然而它再怎么悲愤也没有用，黑暗面的醒来成为定论，上帝没有割舍掉这份黑暗本源，就代表他还要继续和黑暗面撕下去。

　　 夜晚，路西菲尔没有看书，很早就熄灭了宫殿的灯火。

　　 他的眼睛还有些酸涩，闭上双眸，靠在床头，思索着魔法的蓝图。

　　 据吾神说，圣光是最高等的光之一，专克黑暗。他要是想要穿透圣光，直视上帝的真容，所要拥有的力量最低也得和上帝对等。路西菲尔没有把目标寄托在这上面，而是很实际的去想如何在视觉层面上屏蔽圣光。

　　 他不需要看见神灵的脸，只需要看不见神灵的圣光就行。

　　 “路西。”

　　 突然间的神之音打断了他的思路。

　　 路西菲尔睁开眼帘，眼眸微微酸涩，还有些不舒服。好在寝殿的光线偏暗，他不至于和在大圣堂里一样完全致盲。

　　 黑上帝也看出了路西菲尔的不对劲，“你哭了？”

　　 路西菲尔愣住，“没有。”

　　 他回来后并未落泪。

　　 可是黑上帝不知道这段经过，疑惑的打量着路西菲尔，只见金发天使坐在床上，苍青色的眸子有些失去焦距，眼角一边都是嫣然之色。

　　 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按在了路西菲尔的眼角处。

　　 路西菲尔一惊。

　　 随即感觉到冰凉，眼睛边缘的刺痛减轻，获得了舒缓。

　　 “吾神，我好多了。”他的眼睫眨动，金色的睫羽又翘又浓，隔着空间，轻轻的扫过了黑上帝的指尖，让黑上帝有一些心猿意马。

　　 黑上帝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晚上到吾这里来吗？”

　　 路西菲尔惊讶道：“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吾神，是圣光的事情吗？”

　　 黑上帝迅速找到了一个借口。

　　 “圣光突然不能用了。”

　　 路西菲尔木然，这种问题找他，他也解决不了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