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伏倒在桌子上小憩片刻，路西菲尔朦胧地看见桌子上的书被抽出。

　　 心底的一根弦绷紧。

　　 他猛然看过去，却发现银发神祇安静地站在旁边。对方拿着书在翻看，犹如清晨下的一尊神像，尊贵而漠然，仿佛没有发现自己醒来后过分的提防。

　　 路西菲尔眼中的警惕变成了一丝尴尬。

　　 “神，早安。”

　　 “你和创世之书在这一点一样。”上帝平静地诉说着一个事实，“找不到话题时，又想要缓和气氛，就会给吾来一句问好。”

　　 路西菲尔：“……”

　　 他什么时候沦落到和那本书相提并论了。

　　 上帝瞧见他有些委屈的眼神，洒然道：“创世之书虽然是一本书，但它是吾的伴生神器，具有特殊的力量，而且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它一直都在替你说好话。”

　　 路西菲尔颇为惊讶，“它说过什么？”

　　 上帝回想，“夸你长得很好看，脾气又好，很适合陪伴吾。”

　　 路西菲尔的目光飘忽，创世之书真的不是在拉皮条吗？

　　 不过这么一打岔，早上的怪异气氛消失，路西菲尔重新恢复了往常的笑容。他从椅子上起来准备换装，今日不能像昨日那样临时请假，他可是所有天使的表率，理当做到七美德之一的勤奋。

　　 “吾神，我稍后会去拜见您。”

　　 “不必。”

　　 上帝淡淡地答道，惹来路西菲尔疑惑的目光。

　　 上帝找个地方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吾在这里等你，想必你有很多问题想要找吾询问。”

　　 路西菲尔心里一个咯噔，果然被发现了。

　　 当着的神的面，他换好衣服，迅速告辞，上班的时间要到了。

　　 偏殿里，上帝独自翻着书，喃道：“一个晚上的时间，路西却住在偏殿，身上也没有任何痕迹，看来吾的天使找到了一些对付‘吾’的办法。”

　　 这对神来说是个好消息。

　　 至少路西菲尔有一定的自保之力。

　　 伸手一招，上帝便隔空把远在大圣堂的创世之书召唤了过来。

　　 创世之书一来就焦心万分。

　　 “上帝，您怎么会在殿下的宫殿里过夜！”

　　 “吾睡着了。”

　　 “……”

　　 创世之书吐血的心都有了，什么答案都猜过，唯独没猜过这个。

　　 上帝把没看完的书放到它的身上，“复制一遍。”

　　 创世之书颤抖地问道：“您用神念扫一下，就能知道了啊……”

　　 上帝一脸淡定，“路西写的内容，吾要慢慢看完。”听到上帝的回答，创世之书忽然很想长出凌厉的爪子，然后挠他一脸。

　　 路西路西路西路西……

　　 您这么喜欢他，早点把天使抱回大圣堂算了！

　　 气闷的把路西菲尔的书一口全吃下肚子，创世之书一蹦一跳，跑到书架上趴着。上帝无聊之下，便拿起一只路西菲尔用过的羽毛笔，墨水是金色的，在拿来打草稿的羊皮纸上写出的字，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上帝试着用神力注入羽毛笔。

　　 “嘭”的一声，羽毛笔炸了，墨水溅得到处多少。

　　 创世之书见状，笑得整个书架都咯吱咯吱地摇晃起来。它第一次看见能创造万物的造物主，把东西搞得一塌糊涂。然而上帝没有觉得意外，自己本来就没有创造东西的念头，只是想要把神力注入里面，试一试会产生什么变化而已。

　　 第一次失败，就接着第二次，反正墨水洒不到他身上。

　　 大殿上。

　　 重新上岗工作的路西菲尔，有些心不在焉，蹙起眉头。

　　 为何后殿穿来“嘭嘭”的声音。

　　 看见德摩尔要去后殿打扫，路西菲尔叫住了他，“德摩尔，今天不必去后殿了。”

　　 德摩尔低头领命。

　　 如果说之前还不能确定，那么他现在敢保证雅威殿下还在里面。

　　 副官座位上，柯蒂斯如同听不见任何事情，埋头苦干。一旦到了午休或者下班的时间点，他走得比谁都快，不打扰殿下的私生活。他想得比那些侍从们清楚多了，想要真正让这位殿下产生好感，就是少说话多做事。

　　 这一次的午休，柯蒂斯同样如此。

　　 路西菲尔望着他的离开，笑了笑，“柯蒂斯倒是想得通透。”

　　 明知道这么做，会让其他智天使误会，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行为和想法。

　　 柯蒂斯不愧是尼尔推荐的人选。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桌子，就往后殿走去，殿门口的侍从们忍不住好奇地望了一眼。雅威殿下实在是太特殊了，不仅擅闯宫殿没有被路西菲尔殿下追究，还被允许留宿，至今都没有从宫殿里出来。

　　 推开偏殿的门，路西菲尔吃了一惊，“您在做什么？”

　　 他看见创世之书变成了一本花脸书。

　　 一见殿下，它哭爹喊娘地飞了过去，扑入了路西菲尔的怀里，“上帝在乱弄您的羽毛笔，炸光了您的库存，墨水溅得我身上全是！”

　　 路西菲尔忍住嫌弃，用手捧住创世之书，“你不是能吸收墨水吗？”

　　 创世之书哭腔道：“蕴含神力的墨水，无法吸收。”

　　 他闻言无语，默默地看向椅子上的神。

　　 上帝拿着一支完好无损的羽毛笔，对他的天使露出了一丝浅笑。

　　 路西菲尔瞬间内心倒伐。

　　 神要羽毛笔，他可以提供全天堂所有的羽毛笔。

　　 创世之书浑然不懂天使的心，还在不停地告状，路西菲尔摸了摸它的封面，指腹轻轻搓了搓沾到的墨水，“确实是很难祛除的墨水——”他看向上帝，温柔地问道：“神，您有办法消除墨水吗？”

　　 上帝颔首，“有。”

　　 创世之书不禁怒视这位神灵。

　　 上帝又说道：“你没问吾，吾怎知你要祛除墨水。”

　　 创世之书哭倒在路西菲尔的怀里，这什么主人，什么主人！

　　 路西菲尔抿唇而笑，用最新创造的清洁魔法，将偏殿清理得焕然一新。他走到上帝的面前，把书交给了神灵。上帝的手指一触碰创世之书，上面的墨水便消失得一干二净，随后他又食指轻点路西菲尔的手，消除对方身上的墨水。

　　 路西菲尔心中一暖，在旁边坐下，“吾神，您上午是否是无聊了。”

　　 上帝“嗯”了一声。

　　 路西菲尔绽开期待的笑容，“我要送公务进来吗？”

　　 上帝：“……”

　　 不，路西，吾一点都不无聊了！

　　 上帝果断把话题岔开，问道：“路西，你有什么事情需要问吾吗？”

　　 路西菲尔的好心情变得沉重起来，点了点头。有神为他做主后，他说出黑暗面做的事情：“七美德戒律被丢入了地狱。”

　　 上帝忍不住这般想道：干得漂亮。

　　 他早就想把它丢得远远的了。

　　 不过即便如此，上帝也必须把七美德戒律救出来，否则违背了他一向对七美德的喜爱。

　　 “吾去找一找。”上帝阖上眸，目光穿过空间看向地狱。

　　 九层地狱，一刹那所有王级恶魔绷紧了身体，心惊胆战的看着天空——因为天空上昏暗的乌云散去，金色的光芒照亮了地狱，宛若一双神之眼。

　　 巴尔苦笑地看着头顶上，祈祷着千万别是他和那个神秘人做交易的事情惹来了上帝，不然神灵的诅咒还没解开，他就要先挂掉了。

　　 也不知是不是祈祷生效，巴尔没有感觉到神灵特意观察他，而是在打量着地狱。

　　 半晌，在一个污秽的地狱深谷里，水声响起。

　　 “咻”的一声。

　　 一条沾满原罪的锁链仿佛被一只手抓起，凭空飞向天边。

　　 上至王级恶魔，下至普通魔物，所有地狱生灵都茫然的看着天空，天空上的光芒已经散去，他们不明白上帝大张旗鼓的在搞什么鬼。

　　 七美德戒律回归天堂，锁链上的恶臭让路西菲尔都胃里翻滚。

　　 太狠了吧！

　　 把最爱纯洁和光明的戒律丢到那么脏的地方！

　　 上帝也很不想触碰它，神念拎着这条虚弱的锁链，然而七美德戒律看见路西菲尔的第一眼，就拼命地想要飞过去，重新回到主人的身上。

　　 上帝冷斥道：“七美德戒律！”

　　 它弹了弹，又安分了下来，蔫耷耷地明白自己身上很脏。

　　 路西菲尔见它如此可怜，不忍心地说道：“七美德戒律，吾神会净化你身上的污秽和黑暗。”

　　 七美德戒律软趴趴的锁链陡然绷直。

　　 它用一头指着上帝，无声的尖啸，【就是你干的！】

　　 上帝面无表情地说道：“路西，看来它很享受地狱的生活。”路西菲尔哭笑不得，神居然和七美德戒律置气了。创世之书飞到半空上，贼笑的对七美德戒律说道：“七美德，我看你好像快要变成黑色的了。”

　　 “嗡嗡——”七美德戒律惊慌地颤抖起来。

　　 创世之书了然，大发慈悲地说道：“向神认错，神就会恢复你的光明。”

　　 上帝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路西菲尔好心地问道：“神，您能让它开口吗？”

　　 道歉也只有说出来才行。

　　 上帝瞥着七美德戒律，心道这么多年终于让它服软了一次。

　　 上帝说道：“吾允许你说话。”

　　 七美德戒律盯着上帝，正当上帝准备听它道歉时，它却尖锐地说道：“上帝，您监守自盗，失去了贞洁，并且一而再再而三，失去节制，而后这么多年毫不工作，缺失勤奋！还有，您的宽容、慷慨去哪里了！”

　　 “您要做的，就是立刻恢复我，证明您还有那么一点七美德！”

　　 路西菲尔抽了一口凉气，反射性地去看上帝。

　　 上帝的表情已经蒙上阴影。

　　 创世之书哑口无言，能委婉的话，就不是七美德戒律了，然而它今日才意识到七美德戒律是如何喜欢作大死。

　　 紧接着，七美德戒律正气凛然地说道：“这个天堂，不止是我认为您做错了！”

　　 它期盼地看向路西菲尔，路西菲尔眼角动了动。

　　 “这个……”

　　 行政宫殿外，由萨麦尔领队的座天使小队气势汹汹而来。

　　 侍从们惊疑不定地拦住他，“萨麦尔殿下，您有何事觐见殿下？”

　　 萨麦尔冷漠地说道：“有天使举报，雅威殿下擅闯炽天使长的宫殿，我以审判天使的名义，将对这位殿下进行抓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