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经过一夜的休息，路西菲尔早上起来的时候，大脑仍然空白了几秒。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对了。

　　 神删除了他关于神语的记忆，应该也是神把他送了回来。

　　 路西菲尔的手掌撑在床上，记忆回炉，脸上多出的笑容在刹那间消失无踪。

　　 回忆起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终于意识到昨晚的情况有多惊险。要是他当时没有感觉到不对劲，晚一步阻拦上帝，上帝就要把他的另一部分记忆删除了！

　　 这件事情对于神，真的是耻辱吗？

　　 不就是……

　　 等等，具体是几分钟？

　　 路西菲尔喃道：“记不清了，吾神模糊了我这部分记忆？”

　　 他仰头看着床柱旁悬挂的水晶球，内心是复杂的。

　　 近在咫尺的――留影水晶球。

　　 留影水晶球被弄成了装饰品的样子，放在床头一点都不显眼，但本质上，它还是一块珍贵的留影水晶球，拥有记录画面的能力。若是他想要知道十年前的事情，随时可以调出当天的影像，便能推算出上帝到底模糊了什么内容。

　　 “叮铃――叮铃――”

　　 魔法风铃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寝殿内，代表上班的时间到了。

　　 路西菲尔换上干净的新衣服，穿上炽天使长的正装后，他的手掌贴上水晶球。然后他发出一声叹息，粉碎了这块一直以来忽略的留影水晶球。

　　 还是尽量不刺激吾神了。

　　 走出寝殿，路西菲尔的脚步一顿，“好像还忘了什么事情？”

　　 天使图书馆内，七美德戒律趴在桌子上，心如死灰。

　　 殿下在哪里啊嘤嘤。

　　 柯蒂斯整理书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这团奇怪的锁链。他没有在锁链上感觉到污秽的气息，与之相反，这条纠结成乱麻的金色锁链异常圣洁。要是锁链的主人是萨麦尔殿下，柯蒂斯一点都不感到意外，毕竟萨麦尔殿下经常以监狱长的身份去抓天使。

　　 但如果是路西菲尔殿下的宝物……

　　 柯蒂斯目光困惑地盯着锁链看，捏了捏下巴，“殿下的爱好？”

　　 他忽然联想到尊贵的炽天使长大人用锁链把天使绑住，然后拖走的画面。

　　 这个爱好很奇怪。

　　 柯蒂斯决定以后少招惹路西菲尔殿下。

　　 手指抓住锁链，柯蒂斯感觉被电流刺了一下掌心，惊呼一声：“嘶――”

　　 他缩回手，表情古怪，试探性的再去触碰，却发现没有这种异样感觉。他一把抓住锁链，将这团来历不明的锁链放入一个精致的盒子里，书籍和本子也整理好，用绳子绑住，他走到第一层图书馆，派一位智天使老师替他送到炽天使长的宫殿去。

　　 搞定这些，柯蒂斯继续宅在第三层图书馆里看书。

　　 炽天使长的宫殿门前，侍从惊讶地说道：“是给路西菲尔殿下的礼物？”

　　 无怪侍从会这么说，那个盒子比较明显。

　　 智天使老师连忙说道：“不是，是图书馆馆长派我来给殿下送东西。”他没有那么不自量力，给路西菲尔殿下送礼物？倾家荡产也未必能拿出一件对方看得上眼的东西。

　　 侍从放下心，“是柯蒂斯大人啊，我这就去禀报殿下，请稍等。”

　　 宫殿内，一直一心二用的米迦勒早就听见他们的对话。

　　 米迦勒的笔下唰唰，抬头说道：“殿下，柯蒂斯找您送什么东西，莫非又多了一个爱慕者？”他在这方面格外有信心，才不相信门外的智天使的话。

　　 “爱慕者？”路西菲尔挑了挑眉，“你是想要柯蒂斯进监狱吗？”

　　 米迦勒咧嘴一笑。

　　 在天堂，爱慕路西菲尔殿下的天使有一大群，敢告白的天使却没有一个。会造成这种奇怪状况只有一个原因――上帝亲口下过神谕，敢如此冒犯路西菲尔的天使不论阶级，直接剥夺《圣灵册》上的真名。

　　 没有真名，天使就无法在天堂待下去。

　　 米迦勒忍不住说道：“吾神的占有欲真强。”

　　 路西菲尔横了他一眼，警告自己的副官：“不要胡说八道。”

　　 米迦勒撇嘴。

　　 他才没胡说八道，这是事实！

　　 有神在，给天使几百个胆子也不敢逾越一步。

　　 在智天使老师走进来后，大殿内的对话声消失，进入严肃的工作状态。

　　 “路西菲尔殿下，米迦勒殿下。”智天使老师分别向两位炽天使行礼，只因双手拿着书籍和本子，怀里又抱了一个盒子的缘故，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见为首的炽天使长，智天使老师的脸颊通红，支支吾吾起来，“这是、这是柯蒂斯馆长命我送来的东西，据说是殿下的……”

　　 “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吧。”

　　 路西菲尔指着自己这张桌子的一角，旁边都堆上了公务。

　　 送完了东西，智天使老师收回了留恋的目光，走出了这片气氛肃穆的行政宫殿。他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只要走出这里一步，未来无数年都可能无缘再踏进来了。在炽天使长的宫殿里，能进来的都会在整个恒星天最优秀的智天使。

　　 路西菲尔把书桌上的书籍都放入了抽屉里，桌子上只剩下盒子没打开。

　　 他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恶趣味忽然出现，路西菲尔指着盒子对米迦勒说道：“你要不要？”

　　 米迦勒开心道：“要！要！”

　　 红发天使跑上前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脸色绿了。

　　 七美德戒律！

　　 “哇啊！”米迦勒把盒子赶紧放回了桌子上，后退三步，“殿下，这个礼物不是我这种小人物拿得起的，您拿回去吧。”

　　 路西菲尔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

　　 米迦勒拼命摇头，忽而想到七美德的意义，又拼命点头。

　　 “我很高兴，太高兴了！”

　　 他逃回了座位上。

　　 盒子里，七美德戒律哀哀戚戚地看着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用食指点了点它，像对待小动物，“下班回去就戴上你，先让我完成工作。”

　　 七美德戒律满足了，殿下没有抛弃它。

　　 到了下班的时候，路西菲尔履行承诺，将七美德戒律重新融入体内。米迦勒坐在旁边呆愣的看着这一幕，突然心头泛起心疼之意。这个东西是荣耀的同时，更是最可怕的禁锢，路西菲尔殿下永远生活在七美德戒律的约束下，稍有不慎就会被惩戒。

　　 哪里像他，胡思乱想都没有关系。

　　 米迦勒张了张嘴，“以后还能送给我吗？”

　　 路西菲尔诧异地回头看向他，突然懂了他的意思，温柔一笑。

　　 “不能，之前是逗你的。”

　　 “……”

　　 米迦勒垂头丧气。

　　 七美德戒律进入灵魂后，消失无踪，路西菲尔率先下班回寝殿。他抱着自己的书籍和本子走进寝殿，蹲下身，将这些东西锁在了一个柜子里。

　　 按照记忆，这些应该是“错误”的东西。

　　 路西菲尔支着膝盖站起来，看着柜子上的魔法锁有些走神。

　　 “路西，你在做什么？”上帝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仿佛隔着一层纱，朦朦胧胧，听得有些不真切。

　　 路西菲尔应道：“我在收拾东西。”

　　 睡觉之前，他用以往的习惯对上帝说道：“晚安，吾神。”

　　 黑上帝一惊。

　　 他把【晚安】都是教成【我爱你】，为何路西菲尔又换成天使的通用语？

　　 他晚上的福利呢！

　　 见金发天使已经就寝，关灯熄火，黑上帝把问题咽下去，不敢露出破绽。他在这方面看得很清楚，路西菲尔服从的是上帝，不是他。

　　 想要路西菲尔乖乖地趴在他怀里，就得用上帝的身份。

　　 床上，闭上双眼的路西菲尔还有些紧张，不知道上帝为什么喜欢晚上盯着他看。好在这段时间都习惯了，他逐渐产生了一些睡意，准备用早睡早起的方式逃避上帝的目光。

　　 意识变迷蒙前，他好像听见神在说什么。

　　 是什么――

　　 “晚安。”

　　 路西菲尔舒展眉眼，沉入梦乡，是神语吗？他好像听懂了。

　　 水晶天，创世之书震惊地看着黑上帝。

　　 刚才在说什么？

　　 黑上帝闭目养神，“你看着吾做什么，不要多管闲事。”

　　 创世之书把差点说出的话忍住。

　　 上帝，您要是再不下手，小心殿下被抢走啊！

　　 到了白天的时候，上帝立刻得到了创世之书打的小报告：“上帝，您的黑暗面又在调戏路西菲尔殿下！”

　　 上帝：“……直接说出过程。”

　　 “没过程。”创世之书干巴巴地说道，“他对殿下说‘我爱你’。”

　　 上帝：“……”

　　 创世之书问道：“您有什么办法吗？”

　　 上帝冷冰冰的说道：“吾会让路西永远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创世之书被上帝的话惊呆了。

　　 要不要这么狠！

　　 几天后，上帝在休息日继续教导路西菲尔时，发现了一个问题。

　　 即使消除了记忆，一些印象依然残留在路西的心底。这点让路西菲尔在重新入门神语时轻松很多，一点就通，也让白天的上帝有些棘手。

　　 上帝尽量避免提到那些黑暗面说过的词汇，重新把正确的神语词汇告诉路西。为了让路西菲尔找到正确学神语的方式，上帝也算是煞费苦心。其中创世之书也累得够呛，它需要把任何不美好的词汇去除，整理出最适合让路西菲尔殿下知道的词汇。

　　 纯白，美好，善良，光明……

　　 这些是上帝一定要路西菲尔知道的东西。

　　 创世之书诽谤不已，教导神语还要制定这么多限制。

　　 某一天的傍晚到来之前，路西菲尔忽然问道：“吾神，‘喜欢’该怎么说？”

　　 上帝说出了神语中的【喜欢】。

　　 路西菲尔的笑意加浓，又问道：“‘爱’该怎么说？”

　　 上帝的声音停止。

　　 路西菲尔得不到答案，在图书馆里站了一会儿。身处于无数藏书之中，路西菲尔执着地等待上帝的回答，好似这样做可以让心底的躁动平息。

　　 然而神给出的答案是：“你不需要知道这一点，可以走了。”

　　 路西菲尔：“……”

　　 您一定是世上最不负责任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