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听到侍从们的声音，米迦勒从座位上回头看。

　　 回来的是路西菲尔殿下。

　　 双手空空。

　　 他的眼中划过诧异，看了看桌子上的花，又看了看上司优雅平静的表面。米迦勒意识到了什么后，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他不是不知道天堂的情况，大家对殿下都是敬爱有加，送花的可能性比较低，但是他们之中还有别西卜和阿斯蒙蒂斯啊！

　　 这两个家伙一个当面没送花，一个没胆子跑到恒星天来送花！

　　 唯一能送花的他把花啃了！

　　 “殿下，我出门一趟。”米迦勒迅速找出解决方案，举手朝路西菲尔殿下说了一声。他刚要走出办公桌的范围，他家表情温柔，语气也温柔的上司说道：“停下。”

　　 米迦勒的动作停下，有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殿下？”

　　 “没必要。”

　　 坐到首座上，路西菲尔的手放在扶手上，犹如天堂的君王。

　　 米迦勒的心底一个咯噔。

　　 路西菲尔的双眸直视米迦勒，冷静至极的时候无端多出神性的气息。他将对方的紧张和想要做的事情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句“不必要”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米迦勒颓丧下来，“殿下，当作是我的心意吧。”

　　 他想去买一束花送给殿下。

　　 这样的殿下……这样太……不，那个词不能说出口，也不能去想。

　　 “坐回去，工作。”路西菲尔看向公务，他相信米迦勒不敢忤逆他，耳边的动静也证明着米迦勒磨磨蹭蹭地坐回位置上。

　　 路西菲尔放下心来，批改最新的申请，结果看见加百列的申请――在天堂的店铺内销售圣花。苍青色的眼瞳眯了眯，他先是通过了申请，然后又拿出一张纸写罚单。

　　 理由，违规操作。

　　 罚金是营业额的百分之五十。

　　 先销售，再申请，加百列这家伙真当他这里是能走后门的地方吗？

　　 远在凡间的加百列拉了拉兜帽，遮住了面容，和一个精灵讨价还价，“太贵了，我已经买了一千束圣花，你怎么能后面涨价？”

　　 精灵看了看四周，有些紧张地说道：“圣花每年就开那么多，数量有限啊。”

　　 加百列说道：“我记得每年都有花王，你把花王卖给我，其他的抬高价也无所谓，不然我就在精灵族告你哄抬价格。”

　　 精灵目瞪口呆，“你怎么能这样……”

　　 加百列扬了扬下巴，我就是这样，休想在她手上占便宜！

　　 “花王不行！”精灵才不管面前的天使是什么阶级，急得跳脚，“每年花王都是留在精灵族的圣地，或者是被阿特莱迪斯殿下拿走，我一个普通的精灵哪里拿得到。”

　　 加百列不说话，仿佛知道他在胡乱找借口推脱。

　　 精灵最后沉默下来。

　　 他的面前，这个看不见脸的女性天使给他比划了一个价格。

　　 这个价格让他张了张嘴，弱弱地说道。

　　 “你得给我一个去拿的理由。”

　　 “我想送给路西菲尔殿下。”加百列习惯性地摆出矜持的态度，想要降低这个精灵的警惕性，然而精灵苦着脸摇了摇头，“不行，你是天使就应该知道其中的问题，阿特莱迪斯殿下要是知道花王送给了路西菲尔殿下，会活撕了我的。”

　　 加百列一口说道：“如果我顺便说是你送的呢。”

　　 这个精灵的脸颊飘出两朵红晕。

　　 送花给那位殿下啊……

　　 “还是不行。”

　　 “……”

　　 “我只有一个条件，下次精灵族的庆典，让殿下来一次。”

　　 “……我只能试试。”

　　 “好！”

　　 一个精灵和一个天使狼狈为奸，达成协议。

　　 圣地里的花都是无主的，所有精灵都可以摘取，只不过每个精灵只允许摘去五朵，剩余的花留在花田里盛开到枯萎。恰巧这个精灵特莱尔就还有一个名额，在所有精灵都没有动花王的情况下，他轻手轻脚地去摘了花王，顿时惹来花田里其他精灵惊愕的目光。

　　 守护花园的精灵立刻说道：“喂，这是不能摘的！”

　　 特莱尔装傻，“没有规定说不能。”

　　 把这朵最漂亮、最艳丽的花藏在背后，他扮个鬼脸，如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一样跑出花田的范围。在他后面，花园的守卫者提着弓箭追杀他，“臭小鬼，给我回来！”

　　 加百列轻轻一吹，白色的烟雾从森林的地面冒出，遮蔽了精灵的视线。

　　 特莱尔赶到她的身边，把花一塞，“给！”

　　 “你不怕我不兑现承诺吗？”

　　 “哈哈，你是天使！”

　　 “怎么？”

　　 “天使要是不守承诺，那这个世界就没有几个生灵能够信任了。”特莱尔大笑，这份充满自信的话让加百列格外高兴。天使用十万年来的行为，证明了他们的真诚和善良。

　　 她清脆地笑出声，“谢谢你的信任，天使与精灵从来都是朋友。”

　　 黄金羽翼从加百列的背后出现。

　　 十二翼！

　　 兜帽在风中滑落，美丽的大天使长浮空，手捧着圣花之中的花王，宛若壁画里的传说，“我带走花，会记得跟殿下说明这件事情啦。”

　　 特莱尔傻笑，“居然是一位炽天使……”

　　 待加百列飞离了精灵族的圣地后，他突然大叫一声“啊！”

　　 特莱尔抱头蹲下，一阵崩溃，感觉心中美好的形象破碎了，“身为炽天使，还要和我做生意，天使不是纯白无垢，不在乎任何俗物的吗？”

　　 事实证明，这只是凡间生灵的臆想。

　　 加百列赶回天堂的时候，炽天使长的宫殿已经关门，夜晚不见任何天使。

　　 加百列自然是“任何”里的例外。

　　 工作期间是上司和下属关系，非工作期间就是同伴的关系了。加百列上前敲了敲殿门，把花捧在怀里，小心保护，“殿下，我是加百列。”

　　 从门缝之中，加百列闻到了一丝浓郁的花香，鼻子动了动。

　　 “是我闻错了吗？”

　　 加百列的目光中闪过惊异，低头又闻了闻自己怀里的圣花，味道好像差不多。

　　 忽然，轻不可闻的衣袍摩擦声在她身后出现，而脚步声根本就听不到！加百列回过头，猛然看见了宫殿的主人站在他的身后，似乎是刚从其他地方回来，此刻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加百列？”

　　 “咦，殿下？”

　　 加百列吃了一惊，扭头看向殿门。

　　 路西菲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眉心蹙起，“怎么有香味飘出来。”他只是临时去办事情，智天使侍从该不会是把熏香都打翻了，让宫殿都变了味吧？

　　 加百列笑道：“会不会是您的侍从准备了一个惊喜给您？”

　　 就如她一样。

　　 路西菲尔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惊喜。

　　 在他的地盘上乱弄，触犯了他的底线，这种侍从他会直接斥退。

　　 “殿下。”加百列把花递给路西菲尔，掌心还有点湿濡，“这是我送您的。”

　　 路西菲尔看着怒放的圣花，微冷的目光变得柔和，“你不是在凡间追查恶魔的踪迹吗，怎么有时间跑去精灵族？”他接过了加百列送的鲜花，大红的花朵开得热烈，花瓣娇嫩欲滴，似乎经不起任何的风霜雨打，它像是凡间书中的爱意，热烈而脆弱。

　　 可是，这是路西菲尔有生以来得到的第一束花。

　　 来自同伴。

　　 路西菲尔喜欢这束花，同样对加百列的胆量有了明确的认知。

　　 “算了，有事情进来说吧。”他上前几步，用对这座宫殿的掌控权开启殿门，“咔――”殿门向外打开，迎接着炽天使长的回来。

　　 路西菲尔的心头出现一丝不安。

　　 下一刻。

　　 他身后的加百列率先叫了起来，“殿下！”

　　 前面！宫殿大殿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花香浓烈，扑面而来！红的，黄的，绿的，还有晶莹剔透的水晶花，地狱深谷中的魔花，凡间浮空岛龙族的龙花，应有尽有！

　　 走进宫殿的路西菲尔，就像是身处于一片花的殿堂。然而它们再怎么艳丽多姿，再如何百花齐放，都不可否认没有哪朵花能够掩盖路西菲尔的魅力。

　　 路西菲尔的眼底震惊，“谁干的？”

　　 三界的珍奇异花全在这里！

　　 包括圣花！

　　 路西菲尔环顾四周，却在宫殿里没有看见一个侍从的影子。

　　 “会不会是米迦勒？”加百列忍不住说了一句。

　　 她的眼睛都快要黏在那些没见过的花上，这辈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孤陋寡闻。

　　 “不会是他。”路西菲尔回想了今天的事情，“他没有这个时间准备。”而且路西菲尔不认为米迦勒有收集鲜花的爱好，这些花的品种之多，叹为观止，出产地有天堂、有凡间、有地狱，想要在一天之内送到他的宫殿里，根本不现实！

　　 除了――神的威能。

　　 路西菲尔的心里得到答案，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是上帝。

　　 路西菲尔笑出声，“加百列，谢谢你的花，你今天先回去吧。”加百列愕然地看向路西菲尔，第一眼就发现了对方微红的脸颊，还有温柔如水的笑意。

　　 她整个天使如遭雷击。

　　 如果送花就能让殿下脸红，她愿意每天送成千上万朵啊！

　　 加百列不甘心地问道：“殿下，是谁？”是哪个同伴赶在她之前，送了殿下花啊，说出来，她保证事后不打死那个家伙！

　　 路西菲尔没有说话，优雅地站在百花之间，加百列只好嘟起嘴走了。

　　 炽天使长的宫殿里就剩下了他。

　　 路西菲尔对着虚空说道：“谢谢您，吾神。”

　　 大圣堂里，黑上帝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才是吾手中的花。”

　　 路西菲尔轻咳了一声。

　　 这种情话，没必要说出来啊。

　　 创世之书“呜呜”地想要说话，然而被黑上帝捂住了书页，把它牢牢地压制住膝盖上。待对话结束之后，黑上帝才挪开了限制创世之书的手。

　　 创世之书立刻咆哮道：“送花的是上帝！”

　　 黑上帝：“我也是。”

　　 创世之书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你、你你――”

　　 “我送了，来自地狱的花都在里面，路西很开心。”

　　 “啊啊啊――”

　　 “你不是生灵，只是一本书，再发出聒噪的声音，吾就把你丢进水池里。”

　　 “……”

　　 今天，创世之书依旧败在了上帝的黑暗面手上。

　　 它心底垂泪。

　　 殿下，您不要被他哄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