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上帝的金瞳倒映着路西菲尔微笑的模样。

　　 天使风华绝代，温顺而优雅，仿佛刚才什么话也没有说过。

　　 任是无声也动人。

　　 “如果吾神觉得烦恼，可以不用回答路西。”路西菲尔的嗓音轻柔，苍青色的眼瞳溢出细碎的亮光，“路西愿意侍奉您，卸下炽天使长的职务，去水晶天都可以。”

　　 他的膝盖屈起，单膝跪下，双眸直视上帝。

　　 “这只是我的心意，神。”

　　 以往他没有下定过这种决心，可是看见上帝称赞宝石美丽的那一刻，路西菲尔再也无法克制住心底纷乱的情绪。他发觉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留恋天堂，这些权利、地位，甚至十万年来经营出来的名声，其实都是身外之物。

　　 他想要的，好像已经找到了。

　　 上帝的眉心微皱。

　　 他听懂了路西的意思，但是并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他的天使怎么会动了这种心思？

　　 “你与吾之间的那件事情是意外。”上帝把这枚引出“祸端”的宝石握在掌心里，轻轻握紧，就粉碎了这颗不算多昂贵的宝石，“路西，吾不希望看见你这个样子，吾也不需要你到水晶天来陪伴吾，你所认知的事情都是错误的。”

　　 那些都是黑暗面干的好事。

　　 不是他。

　　 上帝不认为自己要承担这方面的责任。

　　 路西菲尔的眸光微动，又黯淡了少许，“您还是和过去一样啊。”

　　 上帝答道：“吾从未变过。”

　　 他排斥不该有的情/欲，排斥这些超过了信仰的感情。

　　 七宗罪就是他最厌恶的东西。

　　 路西菲尔垂首，面部的神色模糊而沉默，雪白的脖颈露出一截，又隐于金发之间，“我会去天使监狱里反省，请吾神原谅我今日的所言。”

　　 这句话一出，上帝的表情稍有改变，冷凝的气氛缓和下来。

　　 “不必了。”

　　 “是。”

　　 “你回去，暂时不要来神殿。”

　　 “是。”

　　 “路西……”

　　 “吾神，晚安。”

　　 路西菲尔第一次没有等上帝说完话，扬起笑容，转身离去。那些落在地上的七美德碎片，他也没有去多看一眼，仿佛已经失去了意义。

　　 神殿里金碧辉煌，从神殿走出的背影却挺直了脊梁，不会再轻易下跪。

　　 米迦勒在窗户口打哈欠，差点睡着。

　　 “唔……”

　　 忽然看见殿下回来，他顿时拍了拍脸颊，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的本能告诉他里面有值得八卦的地方，顿时把一个清晰视线的魔法施加到眼睛上。米迦勒睁大眼睛，透过这层不敢打开的水晶窗户，看清楚路西菲尔殿下的表情。

　　 道路两旁的路灯为金发天使披上暖色的光芒，步履优雅，不急不慢。然而米迦勒猛然发现，炽天使长完美的容颜上失去任何笑意。

　　 这是上司心情极度不好的表现！

　　 米迦勒把大部□□体躲到了帘子后面，不敢让路西菲尔看见自己。

　　 被发现就死定了！

　　 “殿下碰到了什么事情？”看见上司返回宫殿的全过程，米迦勒的心中浮现担忧。虽然他认为路西菲尔殿下平时太过克制，不会释放情绪，但是真看见路西菲尔殿下暴露出负面情绪的那一天，他觉得自己还是想办法把上司逗笑比较好。

　　 未来几天没准就是让他窒息的低气压。

　　 事情往往出乎预料，当米迦勒胡思乱想地度过一夜，再打起精神去上班时，就看见了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的路西菲尔。

　　 端坐上首的路西菲尔，笑容温柔，苍青色的眸子像是星辰，能够轻易照亮他人。

　　 一刹那，米迦勒觉得自己心都疼了。

　　 “殿下，日安。”他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只能傻笑着回应。

　　 “去工作吧，下次不要再乱说话了。”路西菲尔语气淡淡，却不掩饰警告的意味。米迦勒没有任何排斥，把头狠狠点了点，“肯定，不会再乱说了！”

　　 路西菲尔挑眉，“你今天看上去乖了一点。”

　　 米迦勒迅速跑到炽天使副的座位上，重新官复原职才能体会这一刻的轻松。看到几日的公务都让殿下解决掉了，他有一些面红耳赤，惭愧不已。

　　 自己这个副官太不称职了！

　　 米迦勒咬牙说道：“殿下，今天的公务都交给我吧！”

　　 路西菲尔自然不会拒绝，“好啊。”

　　 事情吩咐下去，智天使侍从都轻盈地走过来，为路西菲尔搬开大部分公务。即使米迦勒帮他处理掉一部分，还是有一些需要他亲自过目才行。等到侍从从米迦勒的桌子面前离开，又陆续有一堆公务被搬运到宫殿里。

　　 米迦勒整个天使都被掩埋在公务的阴影下，连艳丽的红发都看不见了。

　　 公务堆里的天使惊恐道：“怎么会有这么多！”

　　 “很不凑巧，今天是公务交接的日子，比较忙。”路西菲尔的指尖点了点羽毛笔，轻笑一声，“努力吧，米迦勒。”

　　 说完后，他好像看见了米迦勒体内飘出的幽魂。

　　 瞬间痛快了很多。

　　 路西菲尔开始解决掉自己的那份工作，中午的午休也没有再去图书馆，而是返回寝殿里休息。

　　 下午再出现在大殿上时，他已经能够边喝茶，边看魔法卷轴。

　　 清洁魔法差不多创造出来了。

　　 米迦勒呼哧呼哧地批改公务，甚至撸起了衣袖，这个举动遭到了路西菲尔的冷眼，然而他硬着头皮当作没看见。没有办法，每个天使进入工作状态的姿势都不一样，如果说路西菲尔殿下是优雅端庄，那么他就绝对是走狂野那一个路线。

　　 完成任务第一！

　　 天色渐渐变暗，又没有完全的昏暗，属于天堂的晚上即将到来。

　　 米迦勒扭着脖子抬头，终于能够透过公务看见上司了。

　　 “殿下，您的心情恢复了吗？”

　　 “你在说什么？”

　　 路西菲尔把卷轴合上，看向米迦勒的目光波澜不惊。

　　 “殿下心情不好。”米迦勒给自己找理由，“您要是心情好，整个宫殿都会有一种很轻松的气氛，还有，您今天一天都没有踏出宫殿，这很不正常！”

　　 路西菲尔略感诧异，“没想到你还有这份观察力。”

　　 米迦勒得意道：“那是当然！”

　　 随后米迦勒没忘记上司转移话题的高超技巧，把问题再集中在“心情不好”上面。

　　 “殿下，谁让您心情不好了？”

　　 “没有。”

　　 “您说过天使不能撒谎。”

　　 “米迦勒，很多问题不该问就不要问。”

　　 路西菲尔对付米迦勒的方式就是官大一级压死天使。

　　 米迦勒委屈脸，“说出来的话，我能帮殿下分担压力，保证让殿下高兴！”

　　 路西菲尔的视线飘过他那张不可信的脸，“……呵。”

　　 侍从们开始点燃宫殿里的魔法油灯，镶嵌在顶部的魔法宝石也散发出光明，宫殿里顿时比白天还要明亮，与大圣堂相同材质的水晶地面折射着清冽的光芒。

　　 “该走了，米迦勒。”

　　 “……好吧。”

　　 下班的时间到了，红发天使不得不站起来，屁股都坐疼了。

　　 路西菲尔拿起魔法卷轴离开大殿。

　　 他去寝殿已经恢复成原样，没有多余的书架，没有不属于他的衣物和饰品。在这里，是炽天使长路西菲尔的地盘，不再需要时刻保持面对神的温顺恭谦。

　　 他坐在椅子上，为完成的魔法卷轴写上时间。

　　 【圣光纪18年，创造清洁魔法。】

　　 路西菲尔看了字迹半响，低笑着说道：“我什么时候会去专门发明这种魔法。”

　　 因为是神的建议啊……

　　 神说什么，他都会去努力完成，可是在完成后却意兴阑珊。

　　 把魔法卷轴复制了一份，路西菲尔打算明天就放入天使学院的图书馆，供所有天使学习。任何东西都要把它的最大价值挖掘出来，私藏这种魔法对他没有意义。

　　 夜晚，炽天使长宫殿的灯火熄灭。

　　 归于宁静。

　　 这样的画面落入上帝的眼中，而后瞳孔里重新倒映着世界。

　　 “黑暗衰弱了。”

　　 他的自言自语没有任何人回答。

　　 创世之书在禁言后失去了大部分活力，蔫耷耷的让小绿鸟在它身上睡着。

　　 上帝感到无趣。

　　 再低头一看，七美德戒律在他的御座前修复完成。

　　 “咻”的一声！

　　 它如同金色的闪电要往外窜出去！

　　 上帝不为所动地抬腿，踩下，牢牢地固定住了七美德戒律的锁链一端。整条金色的锁链绷直，拉成了一条直线后又弹了回来，锁链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路西在休息，不可去。”

　　 理由就是这么简单，霸道到七美德戒律无法反驳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