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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陶姨母

翰林家的小娘子 楼一画 6552 2024-10-21 18:37

  安家人亦是来送了,只因赶着上路,陶氏几个便未再去安家面辞。姜岚因在坐月子期间,自不能下地走动,故此便只得安大一人前来相送。

   乡下小道少有马车通行,村民们进城多数都是套用的牛车亦或是骡车。

   姜小娥与她娘一齐坐进了简陋的车厢,哥哥则与赶牛的车夫一齐坐在外头的辕座上。牛儿自然比不上马儿奔的快,一路上慢慢悠悠的,倒比来时惬意舒坦不少。

   姜小娥将脑袋歪在她娘肩上,夏日里的晨风不时拂起车帘,她趁势望出去,便瞧见满目的乡野之色。道路两旁长得密茂的野花儿青草,不时有晨风自帘缝处钻进来,带进淡淡的村野之香。

   本是因着脚上崴伤而心情不佳的她,这时候不禁弯一弯眉眼,抱着她娘的手臂摇了一摇,音若银铃般清脆悦耳:“娘,这处景致真妙!”

   陶氏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道:“早知你这样喜欢,方才便该将你留下多住几日才是。”

   姜小娥听后,立马就是不依:“不行不行,我要与娘在一处,半刻也不得分离。”

   闺女有意讨她欢心,陶氏自是面上浮笑,摸着她柔软的发丝,想着问上一句:“嫃儿脚上可还疼着?”不及闺女回,便又接着道,“便是还疼也只得暂且忍住,到家了才方便换药。”

   晨起刚换过一回,娘给她拆布时,她自个亦看了一眼,红肿消下不少,也能走动了,只还不敢站立过久,久了便又有些犯疼。她道:“坐着尚好,就是走动起来还有些发疼。”

   小闺女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陶氏见了,不禁又是恼了起来,点着她的眉心就是轻斥道:“这回是你运好,未伤到筋骨,再有下回,你且等着看。”

   不妨娘又恼起她来,姜小娥头皮一麻,忙收了方才的可怜模样儿,乖乖枕在她娘肩上,小着声儿保证道:“娘说的极是,再不敢了,吃一堑长一智,再无下回!”

   “一言既出,你便要给我牢牢记进脑子里。”陶氏板着面训斥一回,到底还是疼她的紧,将这小可怜儿揽进怀里,摸着她的脑袋方才轻轻叹一句,“甭看你姐姐比你能干,但若论乖巧懂事,那是半点及不上你。光婚姻这一事上头……罢,日后你可要长些心眼。”

   姜小娥也知娘对姐姐的婚姻之事一向都耿耿于怀,不大满意。素日里娘虽少与她道这些姻缘之事,但不妨碍她自小心思细腻,几回都自娘面上看出了不如意,晓得娘不光不喜安婆子,更是有些看不上安姐夫。

   思到此处,她又是抬眸悄悄打量一眼娘的脸色,见娘面色平平瞧不出喜怒,不愿娘心有不快,她便轻摇起她的手臂娇.声道:“我才不嫁人!嫁人就瞧不见娘了,我就一辈子住家里,让娘养到老。”

   “浑说个甚!”小闺女有意讨哄她,陶氏自然心情转好起来,食指点点她娇俏玲珑的小鼻头,笑道,“你这臭丫头,整日里没羞没臊的,这样的话日后可再不能说,听到没有?”

   闺女已有十三,眼看着正是要到说亲的年纪了,陶氏虽不急着嫁她,但仍旧有些发愁。儿子年纪也大了,至今尚未娶妻,这哥哥成了亲,妹妹才好说嫁,这乃亘古的规矩,常人是破坏不得。

   “娘,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未骗您。”姜小娥强调道。

   “管你是真是假,总归这话日后再不许说。”陶氏叫她一句话吵得回过神来,眼睛往帘外瞟一眼,又是低斥她,“尤其眼下在外头,叫外人听去了难免不好。”

   姜小娥连忙闭住了嘴巴,忽地忆起一桩事儿,便又是凑近她娘耳边嘀嘀咕咕起来:“娘啊,昨儿在安家时听小舅道,不久他就要来县上念书啦!”

   陶氏把声音一沉,低问道:“是去你姨母家里,跟阿远一道吧?”阿远是陶姨母的长子,全名钟远。

   姜小娥眼睛一亮,一连点头:“娘怎地也知道,是外祖母跟您说的?”见她娘点了头,方又接着道,“小舅还与我道不算好事儿,我看他是人傻,不知珍惜机会。远表哥家中有钱,请的先生自是极好的,学问定也要比乡下的先生高出不少。”

   陶氏闻言,不免横了小闺女一眼,冷下声来道:“读书这事主要还是看自己有无天赋,肯不肯发奋苦读,先生只是起到个辅助的作用。再者,乡下先生与县城先生之高低区别,又哪能是你个小丫头片子就能分辨得出来?”

   不意又惹得娘冷了面,姜小娥连忙点头“嗯”了一声:“娘说的极是。”又急着转移话题道,“妙姐儿真是讨人喜欢,半点不哭闹,下回再来想就得等到她的百日宴了。”

   提起外孙女儿,陶氏面色亦缓和过来,点点头道:“好在模子多肖你姐,不若似你姐夫那样,到底是不美。”

   姜小娥闻言便笑,自是晓得娘话中之意。母女两个一路说着家常琐碎话,时辰倒也过得飞快,未觉多久便已到了家门口。

   付过车钱,姜岩方掀起车帘,扶了娘与妹妹下来。

   一日不着家,回家了自要有一番洗尘。姜小娥由着哥哥将她抱到软榻上坐下后,方打开绣花荷包,将包在帕子里的几块香喷喷的红豆糕摊开来吃。

   姜岩转头便见她靠在炕几上吃的满手糕屑,不免近前拍一拍她的小脑袋,问:“嫃儿竟饿成这样了?路上怎地没吭声?”

   姜小娥摇一摇脑袋,小嘴里含糊不清,抬高手作势要喂他:“哥哥也来一块,味道甚是不错!”

   姜岩摇头,他不食甜品。

   晓得哥哥有这怪癖,她也就没再强求,嘟一下小嘴儿才解释起来:“路上倒没觉出饿意,还是让哥哥抱到软榻上坐下后才觉着饿了,哥哥可不许跟娘说。”她这几日吃下不少的甜食,娘已经不许她多吃了,让她隔两天再吃。

   姜岩自没有不应,妹妹脚上不便,他便亲自绞了巾帕来替她擦手脸。

   姜小娥亦喜欢与哥哥亲近,小时的事情她虽记不太清,但不妨碍她常自娘与姐姐口里得知。晓得那时候娘生病了,姐姐又出嫁在外,自个那时还只得两三岁大小,娘在病床上躺着,哥哥不光要照顾娘亲,还要管理她每日的吃喝拉撒。

   因此在她心中,若论哪个最重要,便是娘与哥哥最重要。

   “哥哥,额上也给擦擦,方才在路上出过汗。”姜小娥使唤着哥哥,巾帕是自沉淀后的井水中浸过的,因此有些冰凉,她舒服地迷上眼睛,一会子让哥哥给她擦左脸,一会子又是右脸,显然是玩上劲儿来了。

   一手带大的妹妹,姜岩哪会不知她的脾性,便收回巾帕,略板下脸道:“尽会胡闹。”

   知道哥哥不是真的不悦,姜小娥也就未放在心上,对着哥哥娇娇求道:“哥哥再给我敷一下面,凉快的紧。”

   姜岩自不会再允:“老实待着。”话罢,正要回房去换身装束,陶氏便是提步出来。

   她亦是进去换了身常服出来,面貌亦要比路上时精神不少。儿子下去后,她方把闺女拉起来,姜小娥脚上还疼着,便靠着她娘一瘸一拐地去了净房。

   待换洗一番出来,便至用午饭的时辰。她脚上还有些发疼,因此便不能去灶下帮着娘打下手,待到娘将三菜一汤摆上桌后,她方一瘸一拐地来至圆桌前坐下。临用前不忘赞上一声:“还是娘做的饭菜最合我口味,我最爱吃。”

   陶氏瞟她一眼,淡淡道:“食不言,少说那些滑头话。”

   “女儿说的全是实话!不是滑头话。”姜小娥咬一咬红唇,有些生气地强调,又看向她哥哥,“不信问哥哥,哥哥你说,娘做的饭可合你的口味?”

   姜岩略扯下嘴角,颔首道:“食不言,嫃儿快用饭。”

   姜小娥方满意地闭上嘴巴,对着她娘眨眨眼睛,见她娘面上绷不住了,方抿住嘴笑一下,后用饭不提。

   翌日一早,姜岩出门的早,陶氏正在洒扫庭院,她那妹子陶姨母便上了门来。

   陶姨母夫家姓钟,钟家宅院既宽且大,不比姜家这个中型宅院,自无法坐落在街道边上,因此要比姜家住的偏些,隔在四条街外。那处多是县上有些身份的人家在住,地段处在闹中取静,通行便利,不比姜家处在闹市边上,平日里难免要显得聒噪了些。

   要说陶姨母之所以能嫁入钟家富户,这事儿的缘由倒有些不好启齿。

   当日里陶姨母正值及笄之年,正是一朵娇花儿的年纪,且陶姨母本身模样不赖,她不似陶氏生得温婉秀丽,反倒与那海棠一般生得甚是明艳动人。

   不比陶氏懂事顾家,她小时就爱跟着村上几个泼皮娃儿疯闹,男男女女的闹作一团。不时还喜欢悄摸着跟人进城去,天暗之前又赶回家来,因陶老娘宠她,便也拘她的少,欢喜了还能给两个钱予她,让她自个拿去买吃的。

   能认识钟老爷亦是在此前提之下,钟老爷出身商贾,自幼跟着父亲经商,眼力头脑自不是常人可比。他倒也是个风流的性子,见几个乡下来的姑娘逗留在铺子里总也不走,闲适之下便就起了戏弄的心思。

   偏偏陶姨母也是个放浪的性子,在乡下瞧惯了粗衣糙面的庄稼汉子,甫一见着个锦衣华服的倜傥公子,一颗芳心早也乱颤起来。

   又因她自诩美貌,早也自命不凡,便更是存了麻雀变凤凰的心思,年轻的少男少女正是气血旺.盛的时候,一个有情一个有意,推来搡去之下不过两三回便熟稔起来,暗地里便把终身定了下来。

   不消多说,钟老爷原本必是没有打算要娶她,只陶姨母性虽放.荡,但她有一样东西却是常人少有的,那便是往死里拼的劲头。但凡是认定了一件事,她便势必要将它作成,途中运用何等手段全不在乎,只要结果即可。

   因此当日里一知晓钟老爷没打算娶她,暗地里很是伤心了一段时日后,她方重振起精神。后头不知用了甚样招术,竟意外地将钟老爷拴住,答应娶她为妻。也便是如此,才有了陶姨母今日的富贵一说。

   陶姨母与闺女钟葭坐着四人抬的轿子抵达姜家,陶氏打开院门将两人放进来,一路上皆有些意外:“怎地来的这样早?用过早饭不曾?”

   陶姨母一身绫罗,油光水滑的发髻上珠围翠绕,指甲盖儿染上蔻丹,白皙饱满的指上戴着几枚嵌了宝石的赤金戒指,耳朵眼上挂着翡翠滴泪耳坠子,尚还有些颜色的面上扑过脂粉,走动间带起一阵阵香风,俨然一副富家太太的模样。

   听姐姐问话,陶姨母便笑道:“迟了日头就要起来,燥人得很,我也就在姐姐家里坐上一会子,稍后便是要走的。”

   来至堂屋坐下后,陶姨母的闺女钟葭便忍不住开口问道:“姨母,怎地没见阿嫃呀?”这钟葭与姜小娥年岁相仿,只比姜小娥小了一月不到,姐妹两个自小关系不错,因年岁相仿也就未称呼姐姐妹妹,平日里多喊的对方名字。

   “想是还在她那小花房里侍弄着,你自个过去寻她就是。”陶氏道,见外甥女走了,方倒出两杯茶来,姐妹两个边啜着茶水她边问,“今日不忙?怎地突然想着过来了?”

   陶姨母眼睛闲闲地往四下打量一圈儿,方笑回道:“还不是岚丫头好事儿未回去,这心里头歉疚着,想着过来与姐姐解释解释。”

   说着,便让身后丫头呈上一支精致的小锦盒,自里头拿出一把赤金打的如意锁,给了陶氏去看:“这原是给我那小外孙女儿备好的见面礼,我是难得回去一趟,还是先搁在姐姐这处,待姐姐下回家去了,再送到岚丫头手边就是。”

   陶氏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两眼,见背面竟还镌刻了两行小字,虽看不清是何字,但也晓得是个好的寓意。

   亲妹子送的,自没有客套一说,她收好后放回锦盒里,到底道上一句:“贵重了些,乡下丫头戴了也扎眼,等送到岚岚手上后,还是叫她好好收在家里放着。”

   礼送出便成,至于到了对方手上要如何处理,陶姨母是全不将其放在心上,当下自然点了头。姐妹两个再说下不少琐碎话,那边刚自小花房里出来的小姐妹两个便是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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