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云站在了满是花草的庄园里,莫名的感受到一丝彻骨的寒意。
没有其他现场鲜血刺鼻的腥味,也没有施法材料留下的其他气息。在轻轻吹来的夜风中,甚至还有属于百合以及其他不知名花草的清香,而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尸体就堂而皇之的被钉在了花架上,在花架的背后,妖冶的玫瑰开的正艳。
而更令人感到骇然的是凶手对于尸体的处理:尸体的皮肤被整齐的切割成一块一块,肌肉暗红色的纹理和魔力流黑色的灼烧痕迹相互呼应,而在尸体的每一个关节处,肌肉和皮肤都被彻底干净的剥离,露出了白色的骨骼,在月色下反射出晦暗的光泽。
“如出一辙的作案手法对不对?”
弗瑞曼吧嗒吧嗒抽着烟斗,眯着眼睛走到了李书云的身边,他长出一口气,于是在冰冷的空气中,烟草的味道迅速飘散。
“至少从作案手法上看是类似。”
李书云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尽管从作案手法上可以判断这与霍克斯顿惨死的那名女性有着高度的相似,但是在没有完成现场检测之前,谁都不能轻易的下定结论。
“你要相信一个老检察官的专业眼光。”弗瑞曼往石楠烟斗中填了一些烟丝,一边凑近了尸体开始仔细观察。
五枚由寒冰凝成的长矛钉在了尸体的胸和四肢,将整个人摆成了大字死死的固定在了圆形的花架上,李书云只觉得这个富有寓意的造型仿佛在哪里曾经看到过。
“维特鲁威人,炼金大师达芬奇的作品。”
弗瑞曼在走廊扶手上磕了磕烟斗,将没有完全燃尽的烟丝磕出来后继续开口补充道:“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造型,要想完全模拟出来,至少还要一具尸体和一个方形的花架。”
“初步看起来,是冰矛术直接贯穿胸口造成的致命伤。”弗瑞曼皱了皱眉头,扭头吩咐道,“测试下冰矛术的法术强度。”
李书云看了看四周,感受了一下湿润的空气后点头道:“空气湿润,施法难度不大。”
一个优秀的塑能系法师会根据施法的环境来挑选所要施展的法术,在雨后的伦敦,施展冰矛术是一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空气中白丁香的味道一闪而没,李书云的手中浮现出法术的灵光,法术侦测几乎瞬时完成。
虽然不是专职的法师,但是因为工作需要兼修的一些法术,李书云基本上已经能够做到快速施法,在施法材料充裕的情况下,甚至连构造法术模型都不需要。
冰矛上幽蓝色的光芒与淡淡的荧光交相辉映,而在法术的光芒中,李书云的脸色有些凝重。
“法术强度……六级?”
李书云有些不太确定,他缓缓撤去了包裹在手上的法术侦测,有些无奈的摇摇头道:“受限于我的法术水准,我觉得这里还是交给鉴定科的同事来比较好。”
虽然法术侦测是一个便捷而又好用的通用构型法术,但是在实际的运用中却有着很大的弊端,其中最为致命的一点就是,它的侦测水准受限于施法者的整体水平,换而言之,一个中级法师所能够侦测到的最强法术等级就是6级。
弗瑞曼叹了口气,冲着在院子另外一边忙碌的人群大喊了一声:“卡罗尔!卡罗尔在吗?”
“在的,先生!”
一个戴着眼镜的小胖子奋力挤出人群,满头大汗的出现在了李书云两人的面前,李书云看着眼前这个大褂和高领棉毛衫混搭的胖子,视线却被这个胖子衣领上的金色天平徽章所吸引。
效力于帝国刑侦科的高等预言系法师,李书云长出一口气,看来关于施法痕迹之类的勘验可以完全交给眼前这个胖子了。
眼前这个胖子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在第九科摸爬滚打多年的弗瑞曼可是深刻了解过这个小胖子的过人之处,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被前任刑侦科科长所看中,并且从小就开始参与各类案件和事件的勘察,换而言之,这是一个老手。
“这里就交给你了。”弗瑞曼指了指尸体,卡罗尔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现场的痕迹检测就交给我,两位先去忙其他的事情吧。”
看到卡罗尔开始对着尸体放各种侦测法术,弗瑞曼招呼李书云道:“走吧,我们去里面,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什么情况?”
李书云用手肘捅了捅弗瑞曼,“查姆博斯系列的案件不是已经移交帝国内卫了么?你不是说安德森公爵不让别人插手此事的吗?”
弗瑞曼喷出一口烟雾,楼梯间里立刻充满了烟草的味道,在缭绕的烟雾中,弗瑞曼一边走一边轻声问道:“你知道死者是谁么?”
没有等李书云回一个不知道,弗瑞曼紧接着就完成了抢答。
“帝国内卫三号实权人物,费尔南迪・西索科。”
李书云惊讶之下差点踩空,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有些失态的问道:“谁?”
“费尔南迪・西索科。”弗瑞曼叹了口气,“那个被称为安德森的腰刀的男人。”
李书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这起案件绝对是女王登基以来最为严重的一起案件,要知道费尔南迪不仅仅是帝国要员,更加重要的是,在费尔南迪的身后,站着的是北方领那群不讲道理的维京人。
所以这件事的棘手程度不言而喻,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就会演变成相当严重的政治事件。
即便强悍如北风公爵,在这件事情上也无法固执己见,面对这种直接挑衅帝国的行为,他无法阻止上层决策者的意志。
两人沉默的走进了庄园的内廷,而在庄园的内廷中,身穿黑色制服的帝国内卫随处可见,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李书云的错觉,仿佛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蒙着一层阴霾一般。
微风吹来,树影婆娑,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晃动的树影和穿梭逡巡的人群仿佛组成了一副抽象的画作。
“你们来了!”
有过一面之缘的霍斯特走了过来,伸手握住了弗瑞曼的手一边摇晃一边眨了眨眼轻声道:“这下子你们也得加班了。”
“好了,收起你的挖苦吧霍斯特先生。”弗瑞曼无奈的摇头苦笑,“另外,我要问一句的是,这里是第一现场么?”
“先前利用回溯术在法术视界中进行了观测,能够确定费尔南迪将军的遇害地点就是这里,只不过……”霍斯特欲言又止,神情中有着一丝踌躇。
“只不过什么?”
“同之前的施法手段相比,有些不太一样。”霍斯特说出了内心的疑惑,“在之前的所有案例中,受害者无一不是幻术+魔力流切割术,通过纯粹的魔力流切割来进行施虐,而这次不仅事先不仅没有施展幻术系法术,而是活生生的通过塑能系的冰矛术事先让将军失去反抗能力,再使用魔力流切割术去切割皮肤和肌肉。”
“而且我在现场还侦测到,有活化术和再生术的施法痕迹……”
“目的是为了让遇害者保持清醒……”弗瑞曼抽了一口烟,无奈的耸耸肩道:“这样,我们先去别处看看有什么发现,现在第九科暂时就我们两个,而你应该知道,我们两个对于现场勘测和痕迹鉴定并不是特别擅长。”
两人正欲离去,却看到一个穿着军服的老者站在了走廊的出口,须发皆白的老者看上去并不老态龙钟,李书云甚至可以察觉到,包裹在军服下的肉体里仿佛隐藏着巨大的力量。
北风公爵安德森,曾经驻守北方防线多年的功勋大将,即便是离职了,依旧能够感受到那经过铁与火淬炼的钢铁意志。
“阁下可是夏洛克爵士?”
公爵的声音依旧中气十足,但是这两天的巨大压力也让安德森难掩疲态,而且这次惨死在这里的是他多年的部下,私下的挚友,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让这个向来不知道妥协低头的公爵也不得不默认让第九科插手此事,虽然内卫是帝国猎犬,在处理0类案件方面依旧比不上立国之初就设立的国立第九科。
即便李书云和弗瑞曼的内心是拒绝的,要知道作为伦敦都市传说中最难缠的对手,查姆博斯不是谁都愿意面对的人物,能够在安德森公爵的帝国内卫的全力追捕以及北方龙骑兵的暗中协助下安然逃脱,足以证明这是一个何等可怕的对手。
“正是。”
面对迎面走来的公爵阁下,弗瑞曼脱帽致意,无论是职位还是爵位,弗瑞曼都必须在表面上对他表现出足够的尊敬,而这正是这个男人无比重视的东西。
李书云右手搭胸微微躬身,这次公爵的视线终于转到了这个东方男人的脸上,那双如山鹰般锐利的眼睛直视李书云,仿佛要抵达他的内心。
“不错的年轻人,帝国的尖刀总不能依靠逐渐衰老的老人。”
公爵无奈的一笑,笑容中有着无尽的悲凉,他的血曾经洒在赫伦的冻土上,也曾经将自己的佩剑折断在北方的森林中,他的荣耀在帝国的旗帜下长存,他是帝国最为信赖的武器。然而他曾经宠溺无比的女儿已经成为了冢中枯骨,而自己最为信任的朋友也死在了这里,纵然他的热血不曾冷去,但是依旧敌不过命运的无情,命运带给他无上的荣耀,而当他垂垂老矣时,陪伴他的却只有那些他曾经视若生命的冰冷勋章。
他这才明白,命运所赠予的所有礼物,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茨威格)
“阁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虽然眼下无比同情这个老人,但是比起来无谓的缅怀和悲痛,弗瑞曼他们显然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弗瑞曼从口袋中掏出了MK型单眼目镜,面对弗瑞曼委婉的示意,公爵点点头站在一边让开了道路。
“年轻人,倘若找到了查姆博斯的踪迹,请务必告知与我。”
夜色下的公爵声音很轻,但是却如同锤炼的钢铁般铿锵作响:“长剑之下无所畏惧,此身亦如是。”
在那么一个瞬间,李书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单独一人站在北方防线前面对数十万北境联军的北风公爵,这个男人虽然老去,但是在命运面前不曾言败。
“向您致敬,公爵。”
弗瑞曼这次终于拿正眼打量了一下公爵,并且认真施礼道。
走远之后两个人终于长出一口气,弗瑞曼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真不愧是北风公爵,压力真的是太大了。”
“那你还在公爵的面前使劲装逼。”
面对李书云的调侃,弗瑞曼面不改色的耸耸肩回敬一句:“人活着不装逼和咸鱼有什么区别,话说回来,虽然对于现场勘测和痕迹鉴定不是太专业,但是作为‘猎人’,我觉得这里也有我们能够做的事情。”
说话间两人的单眼目镜已经戴上,法术视界正在与现实视界逐渐重合,花园中的花花草草被蒙上了一层法术的灵光,魔力的流动和运行轨迹正逐一浮现在视网膜上。
“冰矛术的极效施法距离是三百米,但是在超过五十米之后,冰矛的穿深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衰减。”李书云朝着尸体的方向竖起大拇指进行视距测算,随后扭头看向了弗瑞曼,“粗略估计,想要贯穿费尔南迪的身体并且将冰矛刺进花架,就算考虑到冰矛的自旋以及转正,以一个高等法师的水准,施法距离应该不高于三十米。”
“那么,根据罗卡尔交叉原理,现场必定会留下一些痕迹。”弗瑞曼开始逐一排查那些痕迹,一边自言自语道,“幸运的话,在增员到达之前,我们也许就会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