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路在宫里游荡,这后宫真的再没有自己的立锥之地了吗?若真的像父亲说的那样离开皇宫、离开皇上,那自己成了什么……没有了权势的皇后?没有了丈夫的弃妇?父亲为了自己的地位稳固已经倾尽所有,如果自己真的离开皇宫,那么刘家再无还手之力,整个刘家岂不将被置于案板之上任人宰割?不行……这样不行……
皇后脑中里一片模糊、脚下绵软,乱七八糟的想法纷至沓来。新人入宫更是新势力摆开阵仗的意思,皇后并没有傻到对世事一无所知的地步,刘柳两家不得不你死我活,却也唇亡齿寒。
皇后忽然想起了柳妃,毕竟还是“老朋友”,皇后跌跌撞撞的向玉衡宫走去。就要踏进玉衡宫时,身后的钟嬷嬷上前扶住皇后,终于开了口道:“娘娘前面就是玉衡宫了,晦气!不如不去罢了。”
皇后喝道:“放肆!这玉衡宫是禁地吗?本宫就是想去玉衡宫,用得着你一个奴才多话!”
钟嬷嬷不再言语,只是跟着皇后走进柳妃平时起居的房间。房间里满是灰尘的味道,只有阳光透过象眼窗格照进来,照得宫殿里所有的物件都变得有些不真实了。
皇后道:“你不用跟着了,本宫与柳妃叙叙旧。”
跟个死人叙旧?这皇后总是如此神神叨叨的,每每一副笃定认真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钟嬷嬷站在外间,顺手关上了房门,就让你去和柳妃说话儿去吧,看她找不找你索命!
皇后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高扬着下巴,垂眼看着一张空床,道:“看看你现在这幅穷酸相,还说什么‘你我都是一品大员的嫡长女’这样的话,想与我平起平坐?你除了小家子、恶毒还有什么?
长公主总对我说‘柳妃怪可怜见的’,说你从小被两个庶出弟弟夺了不少宠爱,所以但凡有得意的事情才会这么忍不住耀武扬威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让我稍微难你一些。可你看看你自己那德行,漫说皇上不待见你,我也为难你,你父母不过也视你为草芥,你自己再不庄重,看了就让人生气!
再说她苏缘,凭什么对我说三道四?她不过就是一张嘴好,下起狠手来,你我两个不顶她一个。”
皇后摸了摸自己袖口上凤凰的织纹,道:“我与你不同,我心里只有皇上。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嫁给他,与母亲参加宫中的宴会时曾经偷偷的去看过他,我早就知道我会成为大晋的皇后,成为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女人。
大婚那天,皇上那么温柔,问我‘听说你小字婉彤,是吗’,他还说‘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皇上的眼睛很大,笑起来有股子邪气,他还帮我摘钗环……”
皇后仿佛置身于甜蜜的回忆中,却满脸都是凄楚,道:“现在想来,你走了便走了,看不见后面那些莺莺燕燕的东西进宫。你虽然可悲、可怜,但你我毕竟相识一场……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皇后起身走到柳妃床前,面对着空荡荡的枕头坐在床边,道:“你拼了命生下的那块肉啊,实在不怎么样。太医三天两天的进入摇光宫,也不见有个说法,哎……”
皇后摇摇头,盯着空枕头假模假样的哀叹,道:“可是你看看你,去了这么久,也就我还记得来看看你……”皇后向前弯身拍了拍枕头,道:“你啊,白惦记着皇上的皇位,也白惦记了长公主的男人,你不配啊!”
皇后觉得手底下微微有些硬,与枕头的质感不太相同,不细品又着实难以发现。皇后拿起枕头左右翻看,“哗”的一声,皇后将枕头从缝线处撕成了两半。
皇后将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在了床上,各色花瓣香草之间居然夹着一个小纸包。皇后从一堆凌乱中捡出那小纸包仔细端详了许久,突然像是被蜇了一样将那小纸包扔出去了老远,惊惧的缩了缩手脚。
这玉衡宫果然不干净!柳家恐怕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遭灭顶之灾的吧。
皇后不想再待在这里,起身向门口走去。走了两步皇后便停了下来,偷眼瞧着地上那小纸包,又转过头去闭上眼睛。皇后深吸一口气,急忙捡起那小纸包塞进袖口出门而去。
自从皇后去了一趟玉衡宫后,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想是真的与柳妃娘娘和解了?“原本新人入宫的事皇后早晚是要知道的,只是就这么没事了?”,胡嬷嬷与钟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心领神会,便又板着一张脸装成不存在的样子。
皇后才不理会这两棵老木头桩子,只认真的缝着手中的锦袋,她要在这锦袋正面绣上连理枝,背面绣上比翼鸟,然后把从柳妃那里得来的东西放进去,日日挂在身上。
皇后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很是心满意足。这后宫里的女人啊,争得你死我活为了什么?皇后比量了着各种颜色的丝线,这比翼鸟到底用什么颜色才能传神?
柳妃果然是“老朋友”,最终留下了这么个好东西给她。后宫的女人啊,除了争宠,就是争权呗。皇后想着,无宠也要有权傍身才好,以前自己与长公主几番较量败下阵来,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现在想来,简直傻透了。现在自己手里不正握着别人的生杀大权么?就是这朱红色,皇后点点头。
若以后哪个小蹄子敢妄想骑在自己头上,或者前朝哪个没眼睛敢去为难父亲,就给后宫里的那些贱人一点这东西尝尝滋味!
皇后自觉走了不少弯路,到底不如柳太师算计的深。
只有从皇后入宫就一直在这天璇宫里当差的吕嬷嬷心中忐忑。胡嬷嬷和钟嬷嬷到底是新来的,不了解皇后娘娘的习性。每次皇后娘娘要作出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之前,都是这幅悠闲安静的样子。
到底是要禀告东一公公才好,吕嬷嬷打定主意,趁着无人注意,转身离开天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