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的这些新同学,有点明白,也有些不明白。
明白的是,他们根本就瞧不起农村来的同学,也不知跟他们家的谁一个德行,长着一张仰脸笑,低头绷的面皮和一副会摇头摆尾,又会呲牙瞪眼的身躯。
她们有时候会因为一个辛辛苦苦钩好的衬领,闹得脸红脖子粗,有时还哭哭啼啼。
一次课间,在我的背后传来了两个女生的谈话。
“唉,算了,只当是掉厕所了。”听得出来,是那个让我替她打水的女同学说道。
“真是个白眼狼,看看我的手都扎成啥样了。”那个嗲嗲的声音说道。
“碰过你没,没占你便宜?”
“他敢!”
“吻过没?”
那儿都有这种显货。
“诶呀,你看看还有男的呢。”嗲嗲的说道。
我想这个时候,她一定用手指偷偷的指向我,或抬抬下巴,用下巴指指我,因为我知道她习惯于这个动作。而且教室里只有我一个男生在看书。
我曾经扫过她一眼,小鼻子小嘴儿和两个大眼睛,被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托着,(因为她老是扬着头,看上去好像是托着,)那双清澈透明的大眼睛,老是向上翻翻着,显得有点三白落地,其实,如果她坐在那里,拿一本书看,很可能会像一张画,就是以前我在小丽家看到的那张林黛玉读西厢。
但是她不会。
她个子不高却要装出很高傲的样子,天天换衣裳,说话嗲嗲的,只要她一说:“哎,你那谁,......”我就赶紧的跑上讲台把黑板擦了,因为我很怕她,怕她继续说下去,我又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反正也得替她擦嘛,何必要受到皮肉之苦才去干呢?
我根本不像妈说的那样软骨头,我这也是聪明才智。
用手指在背后指人,是对人不敬,而用下巴指人是大不敬。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嘁,一个贫农的好后代,懂啥?”那个老让我替她打水的女同学说道。
“懂啥?”难怪她老让我替她打水,原来她认为我很傻,或是很憨?
她们管我们农村来的同学,都叫“贫农的好后代”,因为当时有一首歌:“我是贫农的好后代”,在这里唱了好长时间。
这首歌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我原来的学校学会的,后来就不唱了,没想到这么多年才流传到这里,这里贫下中农多,好后代也多,唱的人也多,所以唱的年载也多。
也太小瞧人了吧,虽然我没吻过,但我也知道吻和亲嘴儿的辩证关系是对立和统一的关系,就是亲嘴儿是吻的范畴,但吻不一定是亲嘴儿。
其实我很清楚,我比那个“嗲嗲”还清楚她为什么哭,为什么那个男生把“嗲嗲”辛辛苦苦给他钩的衬领,从领子上拆了下来扔到了她的脚下,我就不说。
“嗲嗲”姓范叫范永丽,是双职工子女,家境不错,双胞胎的哥哥读高二,“上山下乡”肯定是哥哥的份儿,凭自己娇俏可人的长相,只要跟洪有志成了,将来自己的工作不是粮食局就是县百货,所以,这种优越感使得她越来越“嗲”了。
和她耍脾气的那个小子叫洪有志,父亲是粮食系统主任,母亲是百货公司干部,两个人门当户对,有点想进入热恋的意思。
自从我这个不“懂啥”的“贫农后代”出现以后,给洪有志添了不少烦恼,眼睁睁地看着他臆想中的恋人,和我走的很近,动不动就指使我替她干这干那,而且擦黑板那么不受人待见的活,我也是屁颠儿屁颠儿的替她干,看似心甘情愿的,围在她的左右。
洪有志像是在跟我赛跑,在他加快了脚步跨过第一道栏(吻过几次)之后,便更努力的伸手摸到了第二道栏,跨过之后,便拼了命的向下一道蓝冲去,当抬腿跨上去了的时候,范永丽涨红了脸,没有像常青那样,撤掉了最后一道障碍,倒不是她不愿初尝禁果,也不是不愿让他尝禁果,是因为她来了月经。她也没想到怎么那么巧,那天她的那个地方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
那天洪有志怎么就赶了个“那几天”呢?
正是由于他(她)们,没有如愿的尝到禁果,这才引来一场轰动全县的大事件。
洪有志被推下栏之后,认为是因为我的出现,才使范永丽在二选一,便一怒之下回了家,躺在自己的小屋里,盘算着找机会教训我一下。
朦朦胧胧的在校园里和我走了个对面,我礼貌的让了一下,稍微的侧了一下身,但他还是撞了我的肩膀,将我撞出两米之外,紧接着冲了上去,一脚踏在我的腹部,伸开大巴掌,左右开弓地在我的脸上扇着大耳刮子,脸上露出狰狞的狂笑,我被打的满脸血污,他的一只像赤脚大仙一样的大脚,在我的腹部一脚一脚使劲的跺着,殷虹的鲜血从我的嘴里,一口一口的向外涌着,我被他抓着领子,轻轻提起来狠狠的摔在地上,跪在他的面前,像鸡啄米一样磕头。他像喝了庆功酒一样,在众人的叫好声中仰天大笑。“哈哈哈......”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没有睡醒的洪有志,喝完了昨天夜里的庆功酒,哼着小调,在教室前面的小操场和我碰面了,幻想着要重演一下昨天梦中的模拟。
试问,历史会重演吗?这史上又有哪一段历史是重来的呢?
我也学会了他们的那一套,昂首挺胸的迎了过去,垂了一下眼皮,不经意的瞥了他一眼,没防住,他却狠狠的撞了过来。
因为他比我矮,他的肩膀没有撞到我的肩膀,只撞到了二头肌上,没有把我撞出两米开外,反而被我微微扭动肩膀迎了一下,把他反弹的打了个趔趄,他愣了一下,握紧了双拳,冷笑着,恨恨地说道:“好,敢跟我叫板,走着瞧!”
我摊开双手,耸耸肩,对他笑笑,说:“谢谢!”
“你!”
星期六下午三点半,我匆匆赶往汽车站,买好了车票来到停车场准备上车。
突然,洪有志和四个临时工(长期工穿的是劳动布工作服,临时工穿的是再生棉工作服,)模样的青年向我围了过来。
“哪去?别走了,说说吧。”一个头目拿着一个报纸圈指指我,说道。
“洪有志,你找的人,是吧。”我一看洪有志,明白了。
“少废话,明人不做暗事,你拗了我兄弟的女朋友,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那个头目说道。
我一看五个人围上来了,试着跑了几次都没有冲出去,便服软了,说道:“这位大哥,我可真没有拗谁的女朋友,不信你把那女的叫来,咱们当面说清楚。”
“说你娘那逼,晚了。”洪有志摇头晃脑的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一根二尺多长的铁管,外面糊了一层报纸,头上斜着锯了一个尖刺,磨得十分锋利。
看着这几个临时工,我便想起来祸害老榆树的那几个孙子,和剥树皮的那些临时工,我便怒发冲冠,当年没能奈何你们,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拿下两个来。
另外四个人也亮出了同样的凶器,我一看,知道躲不过去了,今天死定了,我想了想今天的日子:十月二十四日,农历九月二十五,霜降,我说怎么今天感觉阴森森冷飕飕的呢?闹了半天,原来是霜降。记下了,明年的今天,妈妈和姐姐一定会给我烧纸,我一定要回来拿,这事千万不能忘了。
妈妈,姐姐,我今天要初尝禁果了。